劈昼(1 / 2)

劈昼

下戏后,饰演王固如的演员郑清飞走过来与庭仰交谈。

作为除天子以外全剧戏份最多的反派,所请演员自然是老戏骨。

郑清飞饰演反派居多,本人性格却是欢脱的老顽童画风,上网冲浪速度甚至比很多年轻人都要快。

见前辈过来,庭仰立马站好,颇有些紧张拘谨。

郑清飞笑呵呵说:“我和林老头是好友,听他提起过你,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害得我好久之前就在期待和你演这场对手戏,今天终于有机会了,果然厉害。”

林老头是饰演宋子慕父亲宋明义的林邵坤。

郑清飞再次开口,“小仰,咱们来张合影?”

庭仰自然立即同意,“好啊,郑前辈。”

郑清飞揽住庭仰,连着拍了好几张照片才放他走。

庭仰临走前问:“郑老师,之前没有您的联系方式,要不然现在加一个?”

郑清飞同意了。

庭仰拿出手机,扫了郑清飞的个人码,仔细一看,沉默了。

“郑老师,这个……头像是土豆的‘一颗健康的破忒头’是您吗?”

“当然。”郑清飞自信回答,“只有我才能想出这么潮流的名字。”

“确实帅气。”庭仰惊叹不已,“我也要改成‘一个新鲜的锦鲤罐头’!”

郑清飞面露赞许,似乎对庭仰这种品味高雅的人很欣赏。

得了新名字,回休息室以后庭仰心情极好,拿出剧本看了一会,又萎靡了。

祁知序进来和他商讨改剧本的事情,庭仰丧丧的要把祁知序赶出去。

“?”祁知序不解,“男朋友,我做错什么了?”

庭仰把剧本递给祁知序。

“老婆,你简直不是人,谁教你这么写剧本的?”

祁知序看了眼摊开的那页剧本,是最后一场宋子慕自刎的戏。

他本人也知道,这大概是《劈昼》里最刀的一幕戏了。

“还有一场戏没拍完,咳,最后一场戏不急。”祁知序轻咳,“实在不行,到时候我再写个he的if线给你看。”

“好耶!”庭仰欢呼,抱着祁知序就是吧唧一下,“老婆你真好!”

“对了。”庭仰突然想到什么,“关于最后一场戏,其实我想改一下,就是这里……”

庭仰向祁知序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因为改动有点大,所以他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了。

祁知序的表情先是认真,紧接着若有所思,最后是不可置信。

“……男朋友,你简直不是人,谁教你这么改剧本的?”

庭仰也知道自己刚说完祁知序写的剧情报社,自己就提出一个更报社的不太好。

但就算如此,他还是振振有词:“这是原剧本有bug,我在修复bug!”

“好吧。”祁知序正经起来,“我觉得你说得可以,等这场戏拍完,我就按照你说的,去修改一下最后一场戏的剧本。”

“嗯嗯。”

倒数第二场戏是逼宋子慕自刎的重要导火索,这场戏里没有反派,只有站在两个立场的忠臣。

说来还真有意思,别人杀宋子慕的刀,都是他自己递出去的。

距离宫变已过去两年多,钟慎日日衣宵食旰,悬石程书,未曾有一日懈怠。

终于,因国君变更而成日惶恐担忧的臣子悬着的心落下了。

只是他们还有一件事极为不满,在朝政稳定后,有人忍不住上书议及此事。

那日正是风和日丽天,钟慎心情极好。

花朝节就是近日了吧?

最近国家太平,事情少,等会下朝之后找个借口把阿慕留下,和他商量花朝节当天一起出宫。

阿慕极喜欢热闹,这种节日他定然喜欢。

等朝堂上无人再发言,钟慎准备宣布退朝,却见有一人又站了出来,面容肃穆。

“陛下,臣有一事启奏。”

钟慎看见来人,眼神微眯,此人是与宋子慕最为不对付的户部尚书蔡原鹄。

才华横溢却心高气傲,提拔得太早,果然还是差点时间磨砺……

不知道阿慕为什么非得让他提拔这人上来。

钟慎看向宋子慕,却发现对方依旧腰杆笔直,全然不被影响。

他收回视线,威严道:“蔡卿,直言便可。”

“前些日子,臣的恩师王桴被刺客刺死府中,贼人之猖狂简直无法无天。昨夜,大理寺卿告诉微臣,他们找到了关于贼人的线索……”

户部尚书手持芴板,眼神锐利地扫过前方宋子慕,“所有线索,竟全部指向宋太师!求陛下为臣的恩师做主!恩师一生清廉,临了枉死,令人心寒!”

钟慎眼神骤冷,正欲开口,却被宋子慕抢先。

“蔡大人,慎言。本太师与王大人无冤无仇,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语气懒洋洋的,一看就是毫不放在心上。

这种语气顿时激怒了蔡原鹄,他措辞犀利,痛失恩师的痛苦让他失去理智,步步紧逼。

“你与恩师因为历城治水一事积怨已久,怎么,所有人都知道,唯独您宋太师本人不知道?”

宋子慕勾唇一笑,轻蔑的笑声令所有人头皮发麻。

他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字一句,在众人眼中这就是默认了。

“是吗?本太师的确不知。”

蔡原鹄气得手发抖,眼前发黑口不择言。

“宋瀛……你、你当真是个天生冷血无心的野兽!”

朝堂上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悄悄看向坐在高位上的人。

谁人不知,宋太师当年与如今帝王一同逼宫,是有些不可说的情谊在的。

加上对方贵为太师,一般人对宋子慕是敬上加敬,蔡原鹄竟然敢直接触霉头,简直是不要命了。

到底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也不知道帝王将他一下拔高到尚书之位,究竟是赏识,还是……捧杀。

宋子慕用镇静的眼神示意钟慎此时不要开口,自己则继续懒散地说:“如今天下太平,户部银钱充裕,蔡大人可真是赶上了好时候。”

一番话意有所指。

“我当年在先帝手下当户部尚书的时候,才真是如履薄冰,官帽掉了是小事,保住性命就已经深感万幸了。”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倘若蔡原鹄继续追责下去,这户部尚书不当事小,恐性命难保。

这话说得着实不好听也不委婉,但是朝堂之上如今还敢“恣意直言”的,也不过就一个蔡原鹄罢了。

庙堂之上,人人都是老狐貍,哪怕不对付,明面上也是客客气气的。

鲜少有人直接撕破脸皮。

蔡原鹄太年轻,太有活力,还没有摔痛过。

痛过就好了。

蔡原鹄意气上头就要摘下官帽。

宋子慕却在此时对钟慎使了个眼色,钟慎心里的怒气积攒到了极点却无地发泄。

明明还气着宋子慕,却还是顺着宋子慕的意思,冷冰冰开口:“此事容后再议,退朝。”

被钟慎极具威严的嗓音一刺激,蔡原鹄理智立马回来了。

不能丢了官位,如今以一己之力对抗太师本已是以卵击石,若失了户部尚书这个官位,更加无法为老师报仇。

他含恨看了一眼宋子慕,行礼退朝。

宋子慕没有跟着人群一起出去,而是在人走光后,径直去找了钟慎。

钟慎屏退所有人,面无表情往御书房走,权当没看见宋子慕。

到御书房后,宋子慕跟在后面关上门,没有被钟慎阴沉的脸色吓到,笑道:“四哥,你怎么生气了?”

钟慎表情讥讽,“谁敢对我们宋太师生气啊?宋太师刚刚在朝堂上好风光,和蔡原鹄辩论够了吗,要不要和我也辩论一下?”

宋子慕寻了处地方坐下,嘴里敷衍道:“微臣不敢。”

钟慎简直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里,又不能真的烧起火来燃了棉花。

“宋子慕我问你,杀王桴一事你明明可以做到天衣无缝,为什么要留下处处破绽任人发现?”

王桴与宋明义为政敌,宋明义被嫁祸谋逆时这人没少落井下石,煽风点火。

待宋子慕入朝为官,他更是处处打压,甚至险些让宋子慕客死他乡。

新帝上位他倒是知道夹起尾巴做人了,可见钟慎瞧上的户部尚书是他学生,又起了歪心。

宋子慕拿起手上的茶杯仔细端详,心里淡淡想。

这是他耗尽一生心血才养出来的盛世,绝对、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破坏了。

包括他自己。

宋子慕不笑了,他直视钟慎,钟慎却垂着头不敢和他对视。

“四哥当真不知道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吗?”

钟慎自然明白,但就是因为明白,他才愤怒才崩溃。

他眼眶一下就红了,拿起手边的砚台往地上掷了下去。

“我不明白,宋子慕我不明白!”

钟慎因为气恼宋子慕才砸了砚台,却又担忧碎片四溅伤了宋子慕。

“你以前和我说好的……说好要罩我一辈子,你不能食言。”

“四哥,你不明白没关系,我来解释给你听。”

宋子慕走到钟慎面前,逼迫他擡起头看着自己。

“你我都知道,如今给宋国公府一案翻案已经没有希望了。”

所有证据都消失了,知道内情的老宫人死了,物证被毁了,他本人更是成了要遗臭万年的弄臣。

不过十七年而已,已经没有人记得当初给宋国公府定罪的理由有多荒唐,他们只记得史书上大笔一挥写下的“谋逆”。

如果钟慎一定要帮他翻案,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只会被认为是包庇奸佞。

不行啊,这会毁了他的太平盛世的。

钟慎苍白地问:“不翻案,不提及往事,就这么过一辈子不好吗?”

“不好。”宋子慕直白反驳,“你是明君,我是佞臣,我会弄脏你干净的朝堂的。”

钟慎心里有一万种话可以反驳宋子慕,可是这一万种话里没有一种可以说服对方。

他的阿慕多固执啊,十七年前就可以一条路走到黑,十七年后更是谁也劝不动。

“四哥。”宋子慕温柔地抱住了钟慎,吐出的字眼却那么冰冷,“找个好天气,下令赐死我吧。”

没有理由也没关系,没有人会介意的,他们只会因为为民除害而拍手称快。

钟慎猛地推开宋子慕,他四肢冰凉,如坠寒窟,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你想都别想,宋子慕,就算当个佞臣,你也给我好好地活到寿终正寝。”

宋子慕笑着摇摇头,看钟慎的眼神如同在看不听话的幼童。他转身就欲离开御书房,临走前他说:“四哥,这是我最后一次罩着你了。”

这一次,用我的死,为你的明君路开道吧。

最后一场杀青戏的剧本,祁知序连夜改了出来。

剧情改动不大,主要是改了点细节。

庭仰拿到剧本之后特别惊喜,热情地夸了夸祁知序的效率。

祁知序谦虚回答:“还是你补刀补得好,原来钟慎应该只是想哭,被你这么一改,他应该是想死了。”

庭仰心虚,“那还是不能死的。”

原剧本里,宋子慕为了帮助钟慎“清君侧”,结局是用劈昼剑自刎而死的。

昨天庭仰看剧本的时候突然觉得,宋子慕既然这么热爱自己的剑道,那应该会希望劈昼剑是干干净净陪伴着自己死去的。

于是他将用剑自刎改成了,用海棠花枝刺进脖颈。

前因还要联系到很久之前的一场戏——宋子慕用海棠花枝杀死刺客,后因发现自己被刺客所伤,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再是无所不能的英雄。

在钟慎眼里,宋子慕应该早就放下了这件事。

可他没想到,宋子慕其实一直将这件事埋在心底,直到变成烂疮流脓,终于用最惨烈的方式爆发了出来。

祁知序叹息道:“要不怎么说创作者最爱自己的孩子呢?和你一比我简直对宋子慕和钟慎太仁慈了。”

庭仰:“哥,别装。”

祁知序还在感叹:“宝贝你真是个活阎王啊……”

庭仰:拳头硬了。

自从那日争吵后,宋子慕和钟慎似乎就进入了无视对方的状态。

朝堂上偶尔有交谈,宋子慕也是毫不逾矩的冷淡态度。大有钟慎不答应他的请求,就再也不主动交谈的架势。

钟慎也气到了极点,周身萦绕的气息一日比一日阴沉。

众人面面相觑,以为宋子慕终于和钟慎闹崩了。

是好事,谁也不希望在朝堂上一家独大的是一个奸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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