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无情的语调倒是让这位人王心中撇去了那冗杂的想法,强自镇定一番,太诡异了,此人似人非人,话语之间语调平稳不变,但是逐字逐句的往外陈述,木头人一样木讷,却又强行做一些像是普通人类在某时某刻应该会有的反应一样,忽然心神一动,莫非他是在学习如何说话,不对,这人的行为明显是视人类为蝼蚁,怎么会想要学习像人一样,难道说他是不自觉的?
不不不,不能再想下去了,这个人能读取我的想法,不可以再思考下去了……
这位万人之上的人王心里的想法只是一瞬便过去了,袁天一也并没有什么反常的表情,依旧是在前方不远处领着路,这也让人王心稍定,毕竟年龄还是小,心里难免还是会为未知而不知所措。
他是人王,是万千子民仰仗的陛下,他不能慌,更不能露怯,迟来的思想被强迫抵挡在面相之内,过往的勾心斗角也姗姗来迟地提醒着他,人心鬼蜮都淌血而过,他不能死在这里,至少不是现在。
像是欣赏完一场令人身心舒畅的表演,袁天一一边的嘴角翘了起来,看穿还是无法避免:
“陛下不必惊慌,只要你不想死,没人能让你死。”
“请坐。”
疏离的礼貌,带着令人不适的冰冷,看着不远处已经端坐在木椅上的袁天一,是恰到好处的距离,让这位人王感觉到这人似乎在体谅自己的心态,于是也放松下来,身份已然被看透,也不多虑,报以自己的名号:
“不知如何称呼先生,深夜叨扰,是朕冒昧了,实在抱歉,朕乃当今王上,曾试图遍寻北氏当铺不得,无奈只能当是传说,未曾想竟是在朕被……”
突然的卡顿,让这位人王忽然想不起自己是如何到达此地的,脑中十分混沌,一阵钝疼,让他张口无言,半会儿,才似醒过神来继续道:
“……朕,朕也不知是如何游荡到此地,只知此地橙光带暖,似是冥冥之中在唤朕前来,等朕有意识时,便已随一点灯火前行,因骤然处于陌生的环境,恐有意外之险,才假意未停脚步,直至抵达当铺门口才发现朕遍寻不得的北氏当铺竟近在眼前,
心潮澎湃中无意瞥见铺前牌子,才知原来进入当铺的规矩这般……不可捉摸,如木牌所说,朕……是不是已然离世了,
朕今年满打满算十几有七,是一个不上不下的年龄,自出生以来便被莫须有的罪名判定为荧惑灾星,好在父皇母后并未相信所谓的命由天定,可是后来朕满月之际,母后暴毙而亡,周年时又克死了父皇,被那些老臣喊打喊杀地说自己谋逆,你听听,这像话吗?
我才一岁,一个一岁的孩童拿什么谋逆?为何要谋逆,谋害爱自己的父皇,呵护自己的母后?我有病吗?”
袁天一静静地听着他不受控制地叙述着自己的故事,愤懑时改变的称呼,悄悄地将指引过人王的灯盏熄灭。
“可是没人会理会一个尚且处于牙牙学语的无知小儿,好笑的是,在他们心满意足的准备以谋逆罪囚禁我,打算以我为傀儡,挟天子以令诸侯,在折磨了我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一个一个地离世了,死相还极为蹊跷。
不知是不是我福泽深厚,恐惧终于在他们心中蔓延,鬼子的说法就这么在朝中传了起来,除了害我最狠的那几位已经死了之外,其他的也都脱不了干系,整日人心慌慌,把我从血泊中捞出来,奉上所有的锦衣玉食,换上最华丽的衣物,焚香祭拜,像敬畏鬼神一样地敬畏着我。
真可笑啊,藏在华贵衣物下的身体遍体鳞伤,我默然的看着他们畏惧着我不言一语,他们便也当我是个死物向我忏悔,以求一条生路,可悲的是,我也并不能救他们,这一切到底与我何干?
我明明什么都没做,我甚至连祭拜父皇母后的机会都被剥夺了,他们凭什么要我原谅他们?如果他们的死亡真的有冥冥之中的力量助我,那我便虔诚祈祷,我愿用我所有真心地祝愿他们永生永世都死无葬身之地!
整整十年啊,我都端坐在那莲花座上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只是祈祷着,也不管他们又执行了什么举措,又死了多少人,对我的恐惧又增加了多少,我只是在虔诚地在心里诉说着我的愿望。
他们都当我聋了哑了真的不是人了,便真把我当救世济难的菩萨了,忏悔出了一些真相,我终于知道,原来我本不是什么灾星,原来我的父皇母后真的很爱我,原来一切都是他们想控制皇权的手段罢了,什么不听话的换一个。
我恨啊,于是我开口了,我说,我要当人王,噤若寒蝉,卑躬屈膝,我走下了十年的温床,从他们惊恐的眼神中第一次踏出了我的神殿,他们都想我死,十年间总有不死心的被欺骗的傻子想要暗杀我,可是结果是我活着他们死了,我感谢着上苍。
从我出来但现在不过短短几年,所有试图阻挠我的人都死了,但所有爱我的人……也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