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他的两名亲兵已从炭盆边移步来到王训身侧,王训站起身,一只手也按在了刀柄之上。
正在这剑拔弩张之际,有人从帐外掀帘而入,带来一阵清冷的寒气。
“什么事情这样热闹?”来人一身华贵的白袍,言语带笑,腰间的蹀躞带上镶嵌着数枚玉饰,正是大唐郡王的服饰。
阴山安乐王慕容宣彻缓步走进帐中,扫了帐中一眼,顺势往王训身前半步一站,隔在王训和薛讷之间。
薛讷知道他与洛北极有渊源,又是朝廷钦命的郡王兼本军副帅,不好公然和他发牢骚,只别过脸冷哼一声:
“这个小子自称是洛北的亲卫,竟敢跑到我的帐中来对我无礼!慕容宣彻,你是大军副帅,你说怎么处置?”
“以下犯上,在军法中确实严苛。”慕容宣彻看向王训,见他瞪着眼睛,一副不服气的模样,只得对他悄悄眨了眨眼:“哎,这孩子看着眼熟啊......你父亲是谁?”
王训又惊又疑,听他询问,便立刻挺直了胸膛:“我父亲是在陇右为国捐躯的丰海军使王海宾!”
“王海宾”三字一出,举座皆惊。薛讷下意识地起身要看他模样,又生生顿住脚步:“你是王海宾的儿子?”
王海宾与他一样,禁军出身,又是勇武过人,自然是他心腹爱将。他战死前线,一直被薛讷视为此战最大遗憾,此刻知道来了爱将之子,语气也缓和了些:“你怎么到碎叶郡王那里去了?”
慕容宣彻替他打圆场:“当年哥舒亶将军带他回京寻亲,想来这次是为了参军报仇,才到了前线?那攻取大小勃律的战事,你去了吧?”
王训虽然不情不愿,但也知道慕容宣彻的好意:“是!”
薛讷脸上神色稍缓,口中却不便说,一时帐中又沉默起来。
“大帅,夜已经深了,大帅这里怕还有要事要议。请准许小王带这个小子下去洗漱一番,明日早上再来正式拜见。”
慕容宣彻笑意盈盈地开口,他按着王训的肩头让他行了个礼,才把他拉出帐外。
帐外的雪已经停了,百草衰败的草坪上积起薄薄一层白雪,脚步一踏,便没了痕迹。慕容宣彻带着王训往自己的帐中走,低声数落他:
“也不是说你有错,但薛讷将军都气成那样了,你也不给他个台阶下,要是我没有来,你打算怎么办?”
“他说洛将军......”
王训张口就要争辩,慕容宣彻却擡起手,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都听到了。”
“那您为什么不出来为洛将军说话?”王训瞪大眼望着他,“我听说,洛将军和您是旧交。”
慕容宣彻摇了摇头:“他把这话说得浅了,他对我慕容宣彻与我们吐谷浑部皆有大恩。但我不能为他说话,至少此时不能。”
“为什么?”王训问。
“朝廷安排薛将军为主帅,便是要辖制洛将军的权力。可你们洛将军不肯坐视事态在青海前线焦灼,又打了几个漂亮仗,逼吐蕃人调兵来回防守。虽然我们前线有了进展,但这进展和主帅有什么关系呢?薛大帅嘴上不说,心中安能平和?”
慕容宣彻温声道:
“可如今我和薛大帅同在青海前线,又共掌军队,所以我不能当着他的面为洛将军说话。否则,主副不和,只会给吐蕃人可乘之机啊。”
王训把他的话在心中滚了滚,终于静默不语。两人便这样走进慕容宣彻所住的大帐之中,他显然是将王帐让给了薛讷,自己住得和寻常将领没有什么两样。王训打量了四周,脸上由衷地升起一股敬佩神色来。
慕容宣彻的亲兵近侍替他打了些冷水,他便捧起那冷水洗起脸来。
“至于战事,洛将军也不要太担忧了。”慕容宣彻道:“我已命吐谷浑部每日巡防,若有吐蕃人靠近,即刻报与我知。”
王训洗了一把冷水脸,方觉满腔怒火冷下许多。他又对慕容宣彻道了谢,才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洛将军还有句口信要我捎给安乐王。”
“哦?有什么事情这么重要,他不肯写在信里,却要你以口信告诉我?”慕容宣彻半抱手臂,有些好奇。
王训闭上眼,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更像洛北一些:“洛将军问,你们慕容王室回归青海,可曾征召青海各部首领祭天会盟?”
慕容宣彻僵在当场,他忽而觉得有一股冷气从脚底爬到了肩膀上:“他这话是.....”
“如果没有,那么,慕容曦光打算何时回归吐谷浑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