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说,一边懊恼。政变之时,他光顾着斩草除根,忘记了派兵入宫,竟让高力士在乱军之中被杀——若高力士在,他也不会对这些宫中人士如此陌生了。
刘幽求点头附和:“殿下所言极是。左羽林军内部本就对李多祚的任人唯亲心怀不满,若能借机拉拢郝灵荃,再在军中煽动一些有功却被压制的将士,或许能成大事。”
陈玄礼却皱眉道:“即便如此,左羽林军也只是一支力量。若要成事,还需更多禁军的支持。右羽林军有阿史那献坐镇,绝非易与之辈。而且,阿史那献与成纪县主的关系非同一般,他若察觉到一丝异动,陛下必然会有所防范。”
李隆基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阿史那献固然棘手,但成纪县主如今身怀六甲,他必定会将大部分精力放在保护她身上。右羽林军的日常事务,他未必能事事亲力亲为。我们若能趁机在军中制造一些流言,或许能让他分心。”
钟绍京仍有些担忧:“即便如此,我们也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陛下如今对朝堂的掌控愈发严密,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被察觉。”
李隆基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漆黑的夜空,冷冷道:
“契机,自然会有。恩科即将发榜,那些落榜的士子心中满是怨气,正是我们可用之人。而朝堂之上,反对女科女学的声浪仍未平息,陛下虽驱逐了一批大臣,但反对者仍不在少数。只要我们稍加煽动,朝野内外的不满情绪便会如燎原之势,难以扑灭。”
刘幽求眼中闪过一丝兴奋:“殿下高明!朝堂上的反对者可由我们暗中联络,那些落榜的士子也可由我们安排人手去煽动。只要让他们将怨气对准陛下,朝局便会陷入混乱。”
钟绍京皱眉道:“还是考虑得全面些好,洛北是陛下的死党,此刻又外放塞上。要是他起兵……”
“放心!”李隆基朗声道,“我已经争取到了姚崇姚相公的支持。他在兵部执掌天下兵马——只要我们大事一成,他必会响应。”
他轻轻一笑:“到了那个时候,洛北是杀是抓,不就是我的一句话么?”
这一夜众人宴饮叙话,直到天亮才各自归府。临行前,钟绍京颇为疑虑地问了李隆基一句:“此事殿下真的不同相王殿下交代?”
“我已与父王别府而居,有什么需要和他交代的?”李隆基喝得有些多了,扶着马车前辕才稳住身子,“再说了,这样杀头的事情,何必同他交代,万一大事不成,这不是带累父王吗?”
钟绍京见状,不敢再劝,只得把他扶上马车,送别而去。
三月十八,恩科放榜。和元宵的大殿试一样,此次殿试再度采用了各衙门分别出题,糊名誊录的形式,称赞者称其选贤任能,批评者称其变更国制,一时之间,议论纷纷。
三月二十一,恩科进士陛见,恩科状元李无名带头上表,要求皇帝废止女学女科,重振纲常。
皇帝李重俊勃然大怒,要不是宰相萧至忠同宋璟一道劝阻,立时便要把这位新任状元贬斥出京。
反对声浪如风沙袭来,让下了朝的李重俊也不免怀疑自己,他召来素有刚正之名的张孝嵩:“朝野声浪如此,难道是朕错了吗?”
张孝嵩思索片刻,开口回答:“陛下,女学女科之事,乃是开创之举,自古以来未曾有过,故而朝野议论纷纷,实属正常。然则,陛下推行此策,本意在于广纳贤才,不分男女,以补国之所需,此乃高瞻远瞩之举。若因一时之非议便轻易放弃,实则有损陛下圣明之名,亦是对天下女子才学的辜负。”
他这番话可谓中正之言,李重俊听完也脸色稍平:“孝嵩说得有理。可朕近日总在想,事缓则圆,或许……”
“陛下,”张孝嵩轻轻打断了他的犹豫,坚定地道:“但凡新制,朝野必有议论,非此一例。陛下身为人主,所应考虑的不是这些议论,而是实效。”
“实效?”
“到底有多少女子受益于女学,又有几位女官能从女科中脱颖而出,胜任其职。”张孝嵩道,“若是此事惠及天下女子,能使教男不教女的情形得到改善,使得参配阴阳,通达神明,才是符合人伦之举,也是陛下应当考虑之事。”
李重俊点头应了,这才打起精神,又把自己投进那堆劝谏的奏疏之中去了。
这一夜天气暗沉,没有一点月光。连星星也不多见。李重俊直到半夜才批完奏疏,也懒得挪窝,干脆就在紫宸殿中睡下了。
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李隆基正在对一众将士朗声宣告:
“昔年太宗以六骑定颉利可汗于渭水,长安得以保全。如今我们有六百精兵,何愁大事不成!”
“诸位兄弟,随我入宫!诛杀昏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