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北伸出手,让它落在自己的手臂上,替它梳理了一下羽毛:“你在这里,那吴判官应当也不远了?”
金雕叫了一声,再度展开双翼,向天空飞去。洛北率部与它同行,一路入了碎叶城中。安西衙署外,吴钩已经等候多时,见到洛北时,他低身道礼:“公子爷。”
他似是饱经风霜,脸上已平添了许多皱纹,但那双眼睛也被磨得灼灼如火,显出一种冒险家特有的兴奋。
洛北把他扶起来:“吴判官一路辛苦了,走,我们进去说。”
碎叶城的安西衙署一切如常,洛北同吴钩一起走到议事厅中,那里的墙面已被一副巨大的地图所取代。
这副地图比以往所用的安西地图更加辽阔,按照比例,描绘着西到条支海,南到天竺,东到长安,北到坚昆都督府的关隘、山川、湖泊。
“吴判官应当见过褚郡君。”洛北指过褚沅,让他们互相见礼:“褚郡君此次随我一同来到碎叶,之后会为我执掌文书。吴判官若有庶务,也可寻她。”
吴钩笑道:“有殿前执掌制诰的女官撰写文书,公子就不必担心自己写的东西朝中那些人会看不惯了。”
洛北哈哈一笑:“吴判官说笑了。沅儿,这一年,我请吴判官以大唐使节的名义,带领商队一路向西,一路到西边的拂菻国方还。这幅地图,就是他替我收集描绘的。”
“拂菻国,大秦的后裔么?我一直以为那是传闻之中的国家。”褚沅好奇道:“吴判官为什么要走那么远?”
吴钩看了一眼洛北。
洛北走到地图之前,以手敲了敲中间辽阔的“大食”二字,才轻轻开口:
“大食屡屡侵犯昭武九姓和吐火罗,如今已有数国落入他们手中。大唐想要以天可汗之名号令西域,那就少不得要履行天可汗的职责,出兵协助昭武九姓和吐火罗叶护共击大食。”
他语意郑重,显然已经做了全盘打算。褚沅和吴钩都各自点头,对于这样的事情,洛北一旦决定,就绝无更改的可能。
“所以,一年多之前,我派遣吴判官以商队之名出使拂菻,一是想把之后征战的地方了解得更清楚些。二是想看看是否有可能联系拂菻夹击大食。”
洛北重新坐在矮榻上,望着吴钩:
“不过,看吴判官的模样,想是第二个目的很难达到了。”
“拂菻与大食确实怨恨深重。大食崛起以来,夺取了许多拂菻西部的土地。”吴钩道,“但拂菻如今内部动荡,君主更叠频繁,我派往君士坦丁堡的使节甚至在那里目睹了一场政变——内部动荡如此,想要让他们与千里之外的大唐合作,怕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我没有去拜访那里的君主,就折身返回了。”
洛北点了点头:“你做得对,吴判官。这样的情况下,即使我们与他们达成协议,他们也不会履行。大食内部如何?是否如我所知的那样,动荡不断?”
“不错,大食与突厥汗国类似,军将皆出身部族,他们的部族子弟是他们最坚实的后盾,但他们自己也受到部族的掣肘。在此之前,镇守木鹿城的呼罗珊总督就屡屡因为摆不平部族矛盾被杀或被撤。”
吴钩接过褚沅递来的一杯热茶,润了润喉咙,对她报以感激的一笑:
“但我了解到,现在镇守木鹿城的大食将军屈底波是出身小部族,在大食国内以军功著称,也是大食君主的左膀右臂。而且他现在已经征服了河中的许多土地,得到了许多粟特人的财富,因而广受敬畏。”
洛北望着那副地图,一种久违的棋逢对手之感又涌上了心头。但与往常不同,这次他是在一片陌生的土地上作战,也因为如此,他需要协调的资源远胜往昔——在这样的战场上,面对这样的对手,是不容许他犯错的:
“再过两个月,就到了各部转场夏牧场的时候,我会发出命令,让各部首领来碎叶见我,并在草原上举行夏猎的仪式。吴判官可以将大食及昭武九姓各地的情况做个梳理,你先辛苦几日,同我的卫队及亲兵讲解一遍,作为演练。到了那时,我邀请你来给各部首领讲解。”
吴钩躬身向他道了个大礼:“属下领命。”
吴钩退出议事厅之后,洛北凝望着那片地图,陷入了一片对未来的沉思。
褚沅担心地望着他:“阿兄又要准备打仗了吗?”
“没有那么快,至少两年之内,我不会轻举妄动。”
洛北带她走到桌前,从抽屉中拿出一副稍小些的碎叶地图:“现在最重要的事,是立刻组织百姓们在碎叶城附近开垦土地,预备春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