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装腔
刘厂长脸色一白,锃亮的脑门上又积起一层油汗。他在裤袋里翻找手帕,把口袋内衬都翻出来,像一对无精打采的狗耳朵耷拉在胯骨两侧,手帕却始终不见踪影。“张总,你这是哪、哪里的话。”张秋没说话,双腿交换继续高高跷着,表情很不耐烦。空气再一次冷却下来。她本料想着让对方知道自己不是个好说话的甲方,没想到眼前这老狐貍油盐不进,大不了就让场面继续僵着,他反正脸皮厚,根本不接茬。至于这个才高中毕业的小表妹——张秋往旁边瞥了一眼,本来她今天穿一条丹宁背带裤就不合时宜,现在不知又从哪儿摸到一本印着服装厂擡头的信笺纸,正拿起一截铅笔在上面写写画画。这姑娘明明不是个没眼力见的人啊?安静的会议室里,只有头顶的老吊扇还在不知疲倦地旋转着。甄稚扔下铅笔头,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指着会议室角落的立式空调:“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个冰箱呢。我记得这个空调还是我和我爸一起去电器城买的呢,才两年多,就已经坏了吗?”刘厂长夸张地一拍脑门,招手让倒茶的阿姨把遥控器拿过来,“滴”一声,唤醒那个沉默的大家伙。“我还想着节能减排呢……真是好心办坏事了。”“不用,反正我们该走了。合作愉快!”甄稚站起来,“荒郊野岭不好打车,厂长能借辆车给我们吗?”余光瞥见车间主任正好走进来,“马主任,您腰上别的车钥匙晃得真响,让人不注意都难。不介意送我们回城里吧?”她一副好说话的模样,不仅是让同袍服装厂的领导觉得不可思议,连张秋都瞪大了眼睛,咬着烟半天忘记吸进肺里。“带你来是吵架的,不是当和事佬……”张秋压低声音。甄稚却置若未闻,追问马主任:“可以吗?”“行,行。”趁着马主任去厂房背后开车,张秋站在屋檐下的阴凉处,把烟屁股呸掉:“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有一次,骗了小舅妈那男的他原配拉着横幅来四合院闹事,你不是硬气得很吗?亏得今天我还专门拿了一包我爸抽的烟来装腔作势……我刚刚都是皱着眉才抽完的!”“姐你带驾照了没有?”…
刘厂长脸色一白,锃亮的脑门上又积起一层油汗。他在裤袋里翻找手帕,把口袋内衬都翻出来,像一对无精打采的狗耳朵耷拉在胯骨两侧,手帕却始终不见踪影。
“张总,你这是哪、哪里的话。”
张秋没说话,双腿交换继续高高跷着,表情很不耐烦。
空气再一次冷却下来。她本料想着让对方知道自己不是个好说话的甲方,没想到眼前这老狐貍油盐不进,大不了就让场面继续僵着,他反正脸皮厚,根本不接茬。
至于这个才高中毕业的小表妹——张秋往旁边瞥了一眼,本来她今天穿一条丹宁背带裤就不合时宜,现在不知又从哪儿摸到一本印着服装厂擡头的信笺纸,正拿起一截铅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这姑娘明明不是个没眼力见的人啊?
安静的会议室里,只有头顶的老吊扇还在不知疲倦地旋转着。
甄稚扔下铅笔头,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指着会议室角落的立式空调:“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个冰箱呢。我记得这个空调还是我和我爸一起去电器城买的呢,才两年多,就已经坏了吗?”
刘厂长夸张地一拍脑门,招手让倒茶的阿姨把遥控器拿过来,“滴”一声,唤醒那个沉默的大家伙。
“我还想着节能减排呢……真是好心办坏事了。”
“不用,反正我们该走了。合作愉快!”甄稚站起来,“荒郊野岭不好打车,厂长能借辆车给我们吗?”
余光瞥见车间主任正好走进来,“马主任,您腰上别的车钥匙晃得真响,让人不注意都难。不介意送我们回城里吧?”
她一副好说话的模样,不仅是让同袍服装厂的领导觉得不可思议,连张秋都瞪大了眼睛,咬着烟半天忘记吸进肺里。
“带你来是吵架的,不是当和事佬……”张秋压低声音。
甄稚却置若未闻,追问马主任:“可以吗?”
“行,行。”
趁着马主任去厂房背后开车,张秋站在屋檐下的阴凉处,把烟屁股呸掉:“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有一次,骗了小舅妈那男的他原配拉着横幅来四合院闹事,你不是硬气得很吗?亏得今天我还专门拿了一包我爸抽的烟来装腔作势……我刚刚都是皱着眉才抽完的!”
“姐你带驾照了没有?”甄稚没回她,盯着烈日下晒得发白的水泥地,神态悠闲。
张秋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头翻包:“带了。”
“那就行。”
马主任的银色两厢赛欧拐进视线中,缓缓停在两人面前。车窗缓缓降下:“上车吧。”
“马主任,我姐想自己开车。她刚拿到驾照,想在郊区的大路上练练手。”甄稚走过去拉开主驾驶的门,笑眼弯弯,“您行个方便?”
“……行。等你们到地方了,我再开回来。”说人坏话终究是心虚,马主任没多思索就答应下来,拉开后排车门钻进去。
张秋不知她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听见副驾驶座也传来安全带插进卡扣的轻响,她满腹狐疑地踩下油门,朝着前方土路行驶。
甄稚从背带裤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张折成小方块的信笺纸——正是刚才她在会议室里埋头乱画的那张。
“秋秋姐,我是觉得,那两款不合格的衣服款式比较普通,按销售部提前预估的销量,本来订的货就不多,下架不卖也赔得不多。但我刚才大致算过了,按照签货单上的日期,‘同袍’的交货时间足足晚了一周,造成的损失有——”
坐在后排的马主任咳嗽了一声。张秋透过后视镜,看见他正一脸不自然地转头去看窗外的风景。
她立刻心中了然,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故意大声问甄稚:“损失,有多少?”
“无法按时销售导致的预期可得利润损失,加上服装召回产生的运费、额外招聘客服的人工费、影响商业信誉带来的潜在损失……一共是这个数。”
甄稚故意把那张草稿纸举到中间,后视镜中马主任果然一边假装不在意,一边伸长脖子努力把眼球往纸上转。
“这么多?”张秋夸张地叫了一声,旋即压低声音,“万一对方拒付,非要闹上法庭,我们胜算大吗?”
甄稚瞥见马主任的脸都快贴到信笺纸上了,赶紧收回手,重新把演算折成小块塞进胸前口袋。
“我们的合同不都是法务室审过后才签的吗?昨天我又问了岳律师,打官司的话我们有多少胜率……”她一脸神秘地伸出食指屈起来,“百分之九十,以上!”
服装厂修建在城乡结合部,无垠的水稻田里种着京西稻,吝啬地在中间分出一条窄窄的土路,没比车身宽出多少。如果遇到前方来车,错车更是考验技术,稍不留神就会栽进水稻田。
骄阳烈日下,虽然不见来车,张秋的开车技术却令人担忧。
“小心!看路!啊——”
在马主任惊慌的叫声中,张秋猛踩一脚急刹,赛欧如同一头急红眼的斗牛扎进土里,一个后轮已经悬在田埂上空转,磨着蹄子随时准备继续战斗。
“不好意思啊马主任,我的驾照是在英国考的,和咱国内道路的方向相反。”张秋一脸歉意地转过脸,“您能下车到后面推一下吗?”
甄稚也从副驾驶转过身来,眨巴着眼睛望向他。
车里除了他,只剩两个柔弱的美女。马主任长叹一口气,推开车门,撸起白衬衫的袖子。
“一,二,推!再用力一点!一,二……”
马主任在大太阳下咬紧牙关当苦力的时候,张秋和甄稚就在车里齐声喊口号,笑作一团。油门没轰,倒是把空调开得呜呜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