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再见,高中
就像岳山川猜测的那样,甄稚果然很快退烧,流感的症状也在慢慢消失。医生宣布她隔离观察期结束,保安打开铁栅栏门,校医务室的老师穿着白大褂注视着她离开隔离点,像在开一个沉默的欢送会。甄稚没有回教室,也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在校门口坐着公交车去南鼓巷。岳山川这次请了太久的假,必须要回上海了。他们都没机会找家饭馆,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她戴着口罩,呼吸不畅地走在帽檐胡同里,打量着陌生而熟悉的角角落落。最后,静静地站在早已换了主人的四合院门口,遥遥地望着只能窥见一角的石榴树。岳山川把已经收拾好的行李箱靠墙放着,两手插兜走到她旁边,用胳膊肘碰了碰她。“走啊,一起进去看看。”甄稚摇头:“不要,会打扰人家的。”“我早都和这家人说好了,你放心进去。”他大步迈进去,随意得像是回自己家。看着岳山川神色自如地和坐在院子里晒花生的婶子打招呼,还弯腰抓了几颗簸箕里的花生在手里剥,甄稚简直大跌眼镜。她一脸疑惑地跟进去,拘谨地朝着主人家鞠了一躬,这才小跑到岳山川身边,跟他一起站在石榴树下。“……这是你大姨?”甄稚捅了捅他的腰,保持嘴型不动,很小声地问。岳山川嚼着花生,歪着头看树上小巧玲珑的花骨朵,它们零零星星地隐藏在茂密的枝叶间,仿佛点缀新梢的浅橘红小铃铛。“你在蚊子叫什么呢?听不清。”他拍了拍树干,转头和正在翻动花生的中年女人说,“婶儿,我看这树皮缝里有桃蛀螟的茧子。趁着还没化蛹,可能还是得除一下。”“行,等你大爷回来,我让他戴上老花镜,里里外外都摘掉。”“麻烦您了。等之后成虫了,我让我爸再配糖醋液来杀一遍。”他说罢拍拍甄稚的肩膀,“走吧,我得去赶飞机了。”走出四合院,两人一起去宝钞胡同搭公交车。甄稚脑海里思绪纷乱,自是沉默了一路。“你这是……改学农业了?”她咬着下嘴唇,眼神复杂地瞥了他一眼。岳山川把行李箱提上公交车,“哐啷”投下两枚硬币:“这叫博古通今,纵横奇才。”甄…
就像岳山川猜测的那样,甄稚果然很快退烧,流感的症状也在慢慢消失。
医生宣布她隔离观察期结束,保安打开铁栅栏门,校医务室的老师穿着白大褂注视着她离开隔离点,像在开一个沉默的欢送会。
甄稚没有回教室,也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在校门口坐着公交车去南鼓巷。
岳山川这次请了太久的假,必须要回上海了。他们都没机会找家饭馆,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
她戴着口罩,呼吸不畅地走在帽檐胡同里,打量着陌生而熟悉的角角落落。最后,静静地站在早已换了主人的四合院门口,遥遥地望着只能窥见一角的石榴树。
岳山川把已经收拾好的行李箱靠墙放着,两手插兜走到她旁边,用胳膊肘碰了碰她。
“走啊,一起进去看看。”
甄稚摇头:“不要,会打扰人家的。”
“我早都和这家人说好了,你放心进去。”他大步迈进去,随意得像是回自己家。
看着岳山川神色自如地和坐在院子里晒花生的婶子打招呼,还弯腰抓了几颗簸箕里的花生在手里剥,甄稚简直大跌眼镜。
她一脸疑惑地跟进去,拘谨地朝着主人家鞠了一躬,这才小跑到岳山川身边,跟他一起站在石榴树下。
“……这是你大姨?”甄稚捅了捅他的腰,保持嘴型不动,很小声地问。
岳山川嚼着花生,歪着头看树上小巧玲珑的花骨朵,它们零零星星地隐藏在茂密的枝叶间,仿佛点缀新梢的浅橘红小铃铛。
“你在蚊子叫什么呢?听不清。”
他拍了拍树干,转头和正在翻动花生的中年女人说,“婶儿,我看这树皮缝里有桃蛀螟的茧子。趁着还没化蛹,可能还是得除一下。”
“行,等你大爷回来,我让他戴上老花镜,里里外外都摘掉。”
“麻烦您了。等之后成虫了,我让我爸再配糖醋液来杀一遍。”他说罢拍拍甄稚的肩膀,“走吧,我得去赶飞机了。”
走出四合院,两人一起去宝钞胡同搭公交车。甄稚脑海里思绪纷乱,自是沉默了一路。
“你这是……改学农业了?”她咬着下嘴唇,眼神复杂地瞥了他一眼。
岳山川把行李箱提上公交车,“哐啷”投下两枚硬币:“这叫博古通今,纵横奇才。”
甄稚跟着他走到最后一排落座。车上没什么乘客,流动的空气从车窗外灌进来,轻风拂面,搅起一丝清凉。
她把口罩摘掉:“……谢谢。”
岳山川在剥最后一颗花生。指间轻轻一捏,花生壳裂开,手指磋磨几下,吹掉果仁外的一层红衣,抛进嘴里。
“不谢。应该的。”
他可能只是随口一说,但甄稚却莫名听出另外的意思。
这世上究竟是哪种异性之间的关系,可以在为对方做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淡然地说一句“这是应该的”?
她想,不管是两情相悦,还是暗恋倾慕,爱情只有“心甘情愿”一说。兄妹之间,才是“理所应当”。
所以,岳山川所谓的“应该”,大概是出于兄妹关系。
这个推测,让她的心恹恹地沉落下去。胸腔里这颗心脏的缓慢跳动,仅仅是为了维持生命体征。
地安门外,车公庄西。
这辆开往机场大巴站的公交车,他们都已经坐过许多次。窗外景致依然熟悉,绿荫交映,夕阳晴好,在古朴的瓦当和精巧的斗拱上洒金描红。
三塔寺前,白石桥东。
只可惜,“非典”让游客们消失了。街头巷尾,只有戴着口罩的行人,熟视无睹,脚步匆匆。无人欣赏的美丽,很容易就灰败下去。
机场大巴安静地行驶在铅灰色的公路上。路面上的白线是新画的,还未被太多车辙压过,如同破海航船两侧激起的白浪。
“上一次来,还是高一那年的暑假。”
甄稚望着窗外,靠近机场的空域,能看见飞得很低的飞机。每次从头顶经过,轰鸣声就让他们听不见彼此说话的声音。
岳山川看着窗外斜拉入云霄的飞机,接着她的话说,“……时间过得真快。我们都近两年没见了。”
两人都不禁想起那个漫长的、闷热的暑假,和他们未成行的上海之旅。
“你后来应该也知道了,那场车祸,嘉禾姐也伤得很重,不比林泽楷好多少。”甄稚轻轻说,“所以我也不多解释了。”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继续说,“我们都不用道歉,我知道你心里也不好受。何况我们谁都没做错,而且在那个时间节点,我们彼此觉得生气也是应该的。”
他们一时都没再说话,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准确地说,他们这次能重逢,能有一些温馨的时刻,都是外部因素推动的。
如果不是要回北京打官司,如果没有疑似“非典”带来的隔离,他们可能依然不会见面。
两年前悄无声息的告别,在他们的心里都埋下一根刺。他们就带着这根尖刺,若无其事地继续生活,能彼此关心问候,也能看似亲密地并肩而行,可是甄稚总觉得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变了。
或许就像放在床头的那只公仔熊录音机,时间一长,电池没电了,再澎湃的情感也只好喑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