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两年的除夕夜,岳山川都缺席。甄稚觉得心里空了一块,吃团圆饭也兴致不高。甄老爷子自骨折以来,短短半年已苍老了许多,灰白的两鬓堆满深褐色的老年斑。甄稚看着更觉得伤感,赶忙埋头吃饭。
饭后,一家人挤在小别院的客厅,一边嗑着瓜子看春晚,一边剥砂糖橘聊天。
“风雨彩虹,铿锵玫瑰……”电视里,田震富有个性的沙哑嗓音响起。
正在擀饺子皮的岳明心,闻声擡起头:“这歌儿不错,今年肯定火遍大街小巷。”
“是好听,歌词也好。”陈留芳本来在专心调饺子馅,说话间分了神,不小心手抖了一下,“完了,这下咸了。要不再多拌点儿馅、和点儿面?”
甄含璋说:“行。今晚吃不完,就各家分点儿回去,明儿早做煎饺。”
甄稚听着春晚节目发呆,不知不觉剥了好多砂糖橘,指头尖焦黄。张秋坐在对面的塑料凳上,在她眼前晃了晃,示意她一起去旁边的客卧。
这个房间现在是甄老爷子在住。除了书架上还有一半高中的教辅书,几乎看不到太多岳山川住过的痕迹。
“我们从店里给你挑了两件衣服。你试试?”赵嘉禾没察觉到她眼底的伤感,指了指床上硬纸袋。
一件豆绿色韩式宽松版面包服,袖口和下摆有松紧绳,颜色明快,款式青春。另一件马海毛和羊毛混纺的短大衣,黑白配色,简洁大方。
甄稚试探地问:“服装店生意不好,这两件是卖不出去的?”
“老妹你这个嘴,越来越毒。”张秋差点气笑了,“有没有搞错,我好歹是巴黎肄业设计师,嘉禾是《昕薇》前模特,我们俩选的品,会卖不出?”
这两天阴雨绵绵,赵嘉禾坐在床边揉着腿说:“这两件是店里卖得最好的款,我都是提前从库房拿出来放包里,不然哪有你的份儿?”
甄稚这才喜笑颜开地脱下外套,站在穿衣镜前试新衣服,暂时忘却了因为岳山川不在而泛起的伤感。
“太感人了,第一次过年不用穿得像个酒楼迎宾。”
张秋掏出一个红包递给她:“给你的压岁钱,也是这几个月店里的分红。”
“这么厚?”甄稚连忙摆手,“我又没入原始股,也没去帮过忙。”
“这叫预支工资。等以后成了985的高材生,我还是只开这么多工钱哈。”赵嘉禾朝她挑眉,“拿着吧。记得高考完第二天就来店里上工,麻溜儿的。”
张秋在旁边拿胳膊拐子捅她:“就你精明!”
那个除夕夜,甄家人最喜欢的春晚节目是小品《激情依旧》,由电视剧《激情燃烧的岁月》的原班人马表演。
之前这部剧火遍大江南北,南鼓巷的胡同人家无人不晓,茶余饭后时常坐在石凳、小马扎上谈论剧情。
2003年的春节在轮番重播的春晚节目、响彻不绝的烟花爆竹、扫不尽的橘皮瓜子壳里结束。
开春之后,全国的“非典”疫情却不容乐观。
三月初,北京出现第一例输入性“非典”病例,一时间人人自危,各个超市和药房的白醋、板蓝根抢断了货。
七中开始每天在校园里消杀,煮大锅药。由于传统的水银温度计测量慢、不安全,医务室还购买了额温枪,全副武装走进各班教室,全校师生每天都须测温两次。
甄稚每天最讨厌的是喝大锅药。这种药不是苦,而是臭,再加上药汤是浓浓的褐色,每次大家排着队去保温桶前接药,走廊上都响起哕声一片。
这种药,每天下午都必须灌上一杯,实在堪比受刑。甄稚怀疑,等疫情过去,自己这个保温杯要报废了。
“快给我一颗糖。”甄稚捂着嘴干呕,灵魂出窍地飘回座位。
杜若不好意思地说:“忘带了……”
这时,肖章突然在窗边大喊一声:“你们快看!高二有人得‘非典’了!”
经他大嗓门一嚎,所有人都扑到窗边去,看热闹的劲头可比看考试成绩时高涨多了。
胡海宽连人带桌椅被挤到垃圾桶旁边,只好提起书包,在教室后面站着。
“什么情况?”甄稚挤不进去只能干着急,就问他,“真有人被带去隔离了?”
胡海宽个子高,踮起脚瞄了一眼:“是有个短头发的女生,被医护人员带到救护车上去了。”
“你们知道,在我们学校如果被测出来‘非典’症状,会被送去哪里吗?”
旁边,肖章开始一脸神秘地卖关子。这话果然奏效,很快吸引来一圈同学。
“医务室?”
“错!”肖章示意大家凑近,他才压低嗓音说,“学校设置了应急隔离区——就是第一实验楼,传闻中闹鬼、被废弃的那栋楼!”
有人不相信:“不会吧?那里面都是试验台,能住人吗?”
“我昨天路过那儿了,亲眼看见所有窗户都安了防盗窗,一楼出入口也用栅栏门锁起来了。千真万确!”
甄稚本不想听,肖章故作神秘的声音却总是往耳朵里钻。
“无聊。”
下午的小插曲真假参半,高三的高强度学习却是一如既往。最后一节晚自习结束,甄稚拎着打满开水的暖瓶,边打呵欠边往回走。
寝室今天安静得可怕。甄稚推门进去,发现大家都在泡脚,却没有人聊天。
她扫了一圈,随口问:“莉莉呢?”
几个室友面面相觑。过了片刻,一个叫常新月的女生说:
“莉莉下午测出来体温异常,被拉去实验楼隔离了。”
作者的话
楚觉非
作者
01-15
小川哥马上就彻底回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