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稚回过神来,赶忙把那封血红色的信揣进衣兜,跑去卫生间一看:爷爷仰面滑倒在瓷砖地上,干枯的拐杖也滚在一边。
“爷爷,您没事儿吧?”她着急忙慌地蹲下来,想把爷爷搀扶起来。
“别,别……”甄仕光痛苦地摇头,按住她的胳膊,“去隔壁喊你三、三伯,送我去医院……”
那天一家人在人民医院忙到晚上八点多,才筋疲力尽地回家。
人年纪大了骨头变得很脆,本以为只是摔一跤,拍了片子才知是髋部骨折,需长时间卧床治疗。
医生一脸严肃地交代,以后家里最好长期留人照顾,或是请个护工,以免引发并发症,比如深静脉血栓、褥疮。
“我留在家里吧。”安静的客厅里,甄含琅侧身坐着,胳膊肘拄在饭桌上,“大姐一家子赚钱不容易,青闲和青松又不会照顾人。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服装厂的事不叫事啊?”甄青闲叹了口气,“我确实是清闲了一辈子,爸生病,我还能坐视不管吗?”
甄青松剥了一只蜜橘扔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二姐要照顾爸,我就接回服装厂。反正也是老本行,我做得顺手。”
“拉倒吧你,还嫌爸气太顺呐?”甄青闲摆摆手,“我是长子,就这么定了:二姐你还是忙厂子和服装店的生意,爸这边有我和明心照顾着,大家各司其职。”
等安排好一切,已是夜深人静。第二天还要早起上学,甄稚困倦地洗漱、换睡衣,把恐吓信的事忘在了脑后。
直到又过了半个多月,七中结束了月考。排名表在后黑板张贴出来,一下课,所有人都挤在教室后面,踮着脚伸长了脖子看成绩。
“我完了……”甄稚抓着杜若的校服袖子,“班里退步五名,年级退步二十名。”
连着几次考试,杜若的成绩都在稳步提升,这次直接冲到年级前十。
好朋友郁郁寡欢,她的喜悦也减去一半。眼镜度数不太够,她虚着眼睛仔细看甄稚的成绩:
“物理和化学有进步啊,数学这次不太理想……回头我帮你看看卷子。别灰心,一次考试而已。”
甄稚拉着她从人群中挤出来:“最近确实上课老走神,脑子里一堆事情,注意力集中不了……”
“甄稚,你出来一下。”
范中举刚结束隔壁班的语文课,抱着课本和保温杯经过教室时,敲了敲靠近走廊一侧的玻璃窗。
甄稚以为班主任要批评她考试退步,对杜若做了个悲惨的表情,心情沉重地走出了教室。
“范老师,您找我?”
“你跟我来办公室一趟。”范中举欲言又止,“有东西给你。”
他把东西随手放在办公桌上,拉开抽屉,抽出一个眼熟的牛皮纸信封。
信封正面依然没贴邮票,也没有写寄件人信息,却用血红色的颜料清晰地写着“高二三班,甄稚收”几个大字。
红颜料蘸得太多,每一笔都拖着可怖的血色泪痕。
“这是学校传达室送来的。我看这封信比较异样,就拆开看了一下……”范中举低声说。
甄稚拆开信封,里面没有血书,却有一沓照片。
她在照片里看见,自己清晨背着书包跳下四合院的台阶,熹光微弱时在南鼓巷的小食铺递出早餐钱,和一群买菜阿姨们并排坐在公交站的长椅上等车,混在一群穿校服的学生中走进七中的校门,傍晚在馄饨铺里整个脑袋埋进海碗的氤氲白气。
她被跟踪了。
讨债人或许是要她转告给甄青松,再不还钱,他的女儿随时都可以消失。
巨大的恐惧感在甄稚心里蔓延。农历三月季春,天气和暖,很快便是孟夏了,可她在看见这叠照片时,还是感觉寒气砭骨。
“有什么困难,及时和学校反映。”范中举从她虚握的手里拿回照片,盖在信封底下推到一旁,“要不要帮你报警?”
甄稚眼神空茫地摇了摇头。
她想,事已至此,纸里是包不住火的。回家后必须要告诉爷爷了。
“学校会保护你的,你安心读书。”范中举捏着拳头叹了口气,“从今天起,我接送你上下学。”
“老师不用!我不想这么麻烦您。”
甄稚想起来老范曾在班会课上提过,他每天六点起床,想来是住得很远。
她很坚持,范中举只好说:“那我一会儿问问,有没有男同学住你家附近。放学前你在教室里等我一下。”
她魂不守舍地拿着信封走回教室,扶着桌子坐回座位。
杜若递过来一颗大白兔奶糖:“怎么了?老范批评你了?”
甄稚摇了摇头,在桌子底下慢慢把信封递给她。杜若只看了两张,就放回信封,满眼担忧地望向她。
甄稚知道她要问什么,撇撇嘴:“不用想也知道,我爸借钱炒股了。”
“那怎么办?”杜若一时也没了主意。
预备铃打响,甄稚低着头从桌斗里拿出下节课要用的物理书。
“周末我要去一趟崇光百货。”
物理老师已经走进教室,甄稚坐直身体望向黑板,继续低声说:
“你是不是和程全有联系?周末帮我约一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