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狼奔头
卷发女人虚着眼睛,望向来这戏台上跟她争主角的人群。先是看清横幅上的字,白眼飞出一记不屑。紧接着又看清了那些人手里拿着棍棒,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她拽了拽旁边的小鼓,又和镲锣传递了个眼神,趁着围观人群被声势浩大的队伍吸引,悄悄收了横幅,沿着墙根溜走了。甄稚扶着门框,站在屋檐下光影交错的明暗分界,于是面容也显得阴晴不定。她反手把四合院的门在背后关上,又用脚尖把地上的铁链和锁头挑过来。那群叫喊得面红脖子粗的壮年涌到面前,见她独自被框在门中,已是安静的囚鸟。为首的青年愤怒挥拳:“红叶服装厂无故拖欠工资,还我们血汗钱!”一石激起千层浪,棍棒齐齐指向天空,如同破土而出的竹海,逼得街坊邻里退避三舍,热闹也不看了,纷纷退让。甄稚背在身后捏衣角,手心汗津津的。她清了清嗓子,强装镇定地对为首的工人说:“厂长今天在车间上班,你们来错地方了。”“厂里现在账上没钱,我们去堵厂长有什么用?”他用手背搓鼻子,精明的眼睛上下打量她,“我见过你,你是甄厂长的女儿。”讨薪的工人们开始交头接耳:“没钱发工资,女儿倒是养得白白净净。”“这地段四合院应该很贵吧?咱们今天讨不到薪,进去搬两件值钱的物件,也值当!”“傻子才信甄厂长没钱,资本家就是拖着不给咱发!把他女儿绑了,看他兜儿里能不能掏出钱来!”甄稚扶着门框的指甲不自觉往里抠,留下几道新月般的痕迹。她猜想着眼前这些工人,有的是家里唯一的顶梁柱,讨不到薪全家人便会揭不开锅,嗷嗷待哺的孩子还在等一口奶粉。有的全家挤在十平米的蜗居里,房东下了最后通牒,再不交租金就收拾铺盖去睡桥洞。还有的家里老人每月要吃昂贵的靶向药,这薄薄薪水也是救命钱……人在困境里被逼急了,是会激出兽性的。狼群已盯上她这个目标,蛰伏逼近,伺机而动,只等其中一只率先扑上来,引得恶意雪崩,把她吞噬、埋葬。此刻,甄稚在狼群背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岳山川刚从图书馆回来,烈日晒出一…
卷发女人虚着眼睛,望向来这戏台上跟她争主角的人群。
先是看清横幅上的字,白眼飞出一记不屑。紧接着又看清了那些人手里拿着棍棒,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她拽了拽旁边的小鼓,又和镲锣传递了个眼神,趁着围观人群被声势浩大的队伍吸引,悄悄收了横幅,沿着墙根溜走了。
甄稚扶着门框,站在屋檐下光影交错的明暗分界,于是面容也显得阴晴不定。她反手把四合院的门在背后关上,又用脚尖把地上的铁链和锁头挑过来。
那群叫喊得面红脖子粗的壮年涌到面前,见她独自被框在门中,已是安静的囚鸟。
为首的青年愤怒挥拳:“红叶服装厂无故拖欠工资,还我们血汗钱!”
一石激起千层浪,棍棒齐齐指向天空,如同破土而出的竹海,逼得街坊邻里退避三舍,热闹也不看了,纷纷退让。
甄稚背在身后捏衣角,手心汗津津的。她清了清嗓子,强装镇定地对为首的工人说:“厂长今天在车间上班,你们来错地方了。”
“厂里现在账上没钱,我们去堵厂长有什么用?”他用手背搓鼻子,精明的眼睛上下打量她,“我见过你,你是甄厂长的女儿。”
讨薪的工人们开始交头接耳:
“没钱发工资,女儿倒是养得白白净净。”
“这地段四合院应该很贵吧?咱们今天讨不到薪,进去搬两件值钱的物件,也值当!”
“傻子才信甄厂长没钱,资本家就是拖着不给咱发!把他女儿绑了,看他兜儿里能不能掏出钱来!”
甄稚扶着门框的指甲不自觉往里抠,留下几道新月般的痕迹。
她猜想着眼前这些工人,有的是家里唯一的顶梁柱,讨不到薪全家人便会揭不开锅,嗷嗷待哺的孩子还在等一口奶粉。有的全家挤在十平米的蜗居里,房东下了最后通牒,再不交租金就收拾铺盖去睡桥洞。还有的家里老人每月要吃昂贵的靶向药,这薄薄薪水也是救命钱……
人在困境里被逼急了,是会激出兽性的。狼群已盯上她这个目标,蛰伏逼近,伺机而动,只等其中一只率先扑上来,引得恶意雪崩,把她吞噬、埋葬。
此刻,甄稚在狼群背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岳山川刚从图书馆回来,烈日晒出一头一脸的汗,藏在鬓角里隐隐发亮。
他擡头看到横幅上的字,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手里还剩半瓶矿泉水,他突然扬手从头顶淋下去。
经这透心凉的矿泉水浇下,岳山川顺势把半湿的额发往后一抹,桀骜不驯的狼奔头,让他迅速融入了眼前的狼群。
他把短袖卷进袖口,整个臂膀露出来,夺过旁边一个工人手里的木棒,在手里掂了掂分量,拨开面前的人群,然后慢条斯理地走上台阶,在甄稚面前站定。
讨薪的工人以为他就是最先按捺不住的刺儿头,此刻精神紧张,几十双眼睛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把一整个天空的骄阳完全挡住,甄稚站在阴凉里,仰着头不解地望向他。
“等会儿乖乖待在里面,别出来。”
岳山川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着,话音未落,他突然伸出手猛地推了她一下。
甄稚一个趔趄跌进门里,摔在石砖上。她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见四合院的门在眼前关闭,窄窄门缝最后闪过岳山川的宽肩,最后完全闭合。
她意识到他在做什么,扑到门上用力往外推,却听见铁链在门环之间搅缠的声音。
随后,有什么东西反射着刺目阳光,划着弧线从围墙外抛进来,“当啷”一声掉在甄稚的脚边。是铁链锁头的钥匙。
一墙之隔的外面传来骚动,甄稚听不清楚。眼泪控制不住地涌出来,周遭事物模糊成黯淡色块,只余满地残败的榴花如熊熊火焰,仿佛要把一切都烧成灰烬。
她咬着嘴唇,视线模糊地一路跑回客厅,拽过沙发边几上的电话机,拿起听筒开始拨号。
“小石榴,你要给谁打电话?”爷爷颤巍巍地拄着拐杖过来,按下叉簧,切断了通话。
甄稚擡起手背用力抹了一把眼睛:“我要报警!”
“不能报警!”甄仕光情绪过激,弓着腰剧烈咳嗽了两声,“拖欠工资,是咱们有错在先,报警更是寒了工人们的心……生意哪是这么做的?”
“爷爷,岳山川还在外面……”甄稚死死攥住话筒,声音拖着哭腔,“他们会把他打死的……”
甄老爷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良久,他枯树皮般的手,慢慢地从兜里摸出一块包好的手绢。展开,里面露出一本存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