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臣纷纷怒斥刘长,然而这家伙现在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对别人的话一句也听不进去,就那么看着刘盈,大有一种他不帮自己就不行的架势。
“太尉,你怎么看?”刘盈脸色很难看,但也没轻易表态,而是看向了三公之一的太尉周勃。
“老臣以为,张廷尉的话有律法依据,淮南王在与审丞相的争斗中失手杀死了对方,虽不必偿命,但鉴于他一贯骄横跋扈,私德不修,也理应受到惩罚。”
“张廷尉,对此情况,汉律中可有量刑先例可循吗?”
周勃取了儒法两家各一半的说辞,不偏不倚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并把皮球又踢了出去。
“我大汉承袭秦律,其中也确有先例可循,宗亲诸侯误杀公卿,应做出补偿,并降低其待遇。”
“以今日之事而论,臣以为,应判淮南王承担审丞相的所有丧葬费用,且一应花费都由淮南王私人筹措,不得动用淮南国内一丝一毫的民脂民膏。”
“另罚淮南王牢禁一年,并罚他三年之内,不得再乘三匹马拉的车,再罚割淮南国一县之地归于中央,以儆效尤。”
张恢有条不紊的说出了判决结果,当然,其他的确有先例,而最后一条是他自己夹带私货来着。
毕竟,秦朝实行的是郡县制,根本没有诸侯国,而他之所以提出这一条惩罚,也是为了加强中央对地方的掌控,更是对陛下的一种示好。
反正不用他自己出血,那拿别人的东西就能讨好陛下,那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刘盈也不知道听没听出他的讨好,总之脸色依旧沉重,也没对他的说辞有所回应,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坐在下首处的林清源。
“太傅,你以为,此事责任在谁呢?”他换了个问法,然而朝臣们却没发觉不对劲,而是都打算听听林清源的说辞。
毕竟,身为太傅的林清源可是少有参加大朝会的时候,也不怎么喜欢权谋政治,而多是醉心于学术教书。
大部分朝臣们对他的了解不多,但又不得不承认他在皇室,乃至整个大汉天下举足轻重的地位。
不提他是鲁元长公主驸马的身份,就说那些红薯土豆黄瓜番茄……等等粮食蔬菜作物的推广,那就惠及多少百姓啊。
他还开科举,办教育,不拘一格降人才,给下层人民以上升通道,又为国家选拔人才出了大力,稳固中上层的统治。
这一桩桩,一件件,就注定了虽然他人不常在朝堂,但也绝对不可能被人忽略。
所以这会儿一听陛下发问,而他也站出来的时候,众人的目光自然也就不约而同的投了过去。
“既然陛下问责任在谁,那我就说说自己的想法吧。”林清源不卑不亢。
“今日淮南王误杀审丞相,陛下召集百官一起讨论处置,可称为国事。”
“可同时,淮南王乃是陛下的兄弟,他杀了人,犯了罪,由陛下这个兄长来裁定,也可算作家事。”
“我私以为,身为国君,应当视国事和家事为一体,理应正己而不偏私,如此,方能使人心服口服,陛下以为如何?”话到此处,他反问了一句。
“然也,太傅请继续。”刘盈示意他接着说。
“诺。”林清源点了点头。
“陛下,方才列位臣工已经从国事角度分析了此事,且言之有物,我就不必多言了,便只从家事方面谈一谈此事吧。”
“我大汉朝自立国以来,标榜的便是以孝治天下,子女犯了错处,自然要归责于父母,‘养不教,父之过’便是这个道理了。”
“然父皇早已逝世多年,淮南王养成这幅骄横的脾气,不应归咎于对方。”
“又有古人云,‘长兄为父’,陛下乃是淮南王的亲兄长,又同在母后膝下长大。”
“故而,我认为,如今他之过错,陛下理应担责!”
前头铺垫那么多,就是为着最后这一句,而也是这一句,把众人惊的是目瞪口呆。
而更令人惊讶的还在后头,刘盈居然认可了这点。
“太傅言之有理,朕也深以为然。”
“审丞相的死,令朕十分痛心,朕之七弟的过错,更令朕难受。”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怎么痛苦难受也于事无补,但活着的人,总该做点什么,以慰藉死者的在天之灵。”
话到此处,刘盈起身站起,直接脱掉了皇帝的朝服,而他里面穿的竟然是一件白色的孝服。
“刚才太傅提及,子不教,父之过,又言长兄为父,那么淮南王今日所犯之过错罪责,朕也理应替他承担。”
“来人,传朕旨意,审丞相无辜惨死,朕心痛之,朕决定为其守孝三日,并与太傅一起,亲自为之扶灵柩,将其葬入皇陵,陪伴高祖皇帝,以慰忠魂!”
他话音未落时,众臣便都已经行礼歌颂起来。
“陛下仁德啊。”
“审丞相竟得陛下如此厚葬,想来也可以瞑目了吧。”
“是啊,是啊,陛下真是有长兄风范,仁君之相啊。”
……
这会儿他们谁也不嚷嚷着为审食其讨公道了,反而对其羡慕不已。
任谁做臣子的能有皇帝亲自扶灵,还守孝,甚至葬入皇陵,陪葬在先帝身边,这都是莫大的荣耀啊。
再说审食其本来都那么老了,估计也没几天好活,用一条命换这个死后哀荣,那简直是赚大发了了。
他这一死,不仅全了自己的身后名,就连他们审家的荣华富贵也都保全了,往后只要他的后人不造反,凭着这独一份的荣耀,也没人敢轻易动他们了。
这么一想,那真是划算的不得了啊。
而这个时候,淮南王刘长也回过神来了。
“二哥,那,那我呢?”他问刘盈。
“朕还是那句话,人死不能复生,就是杀了你,审丞相也回不来了,况且朕作为你的兄长,也已经替你担了责任,做了处置。”
“至于你,等此事结束后,就回淮南国好好反思,并治理封国,不许再胡闹了,要知道,你的百姓们还等着你这个王带他们过好日子呢。”
刘盈板着脸训斥了一顿,虽然依旧严苛,但刘长知道,这是他保下自己了,当即刘长就红了眼眶,并跪在了地上。
“二哥,七弟知错了,七弟真的知错了,我以后绝对不会再犯了!”他连连保证着。
……
就这样,他们搞定了当事人和众朝臣,刘长无罪释放,而刘盈和林清源替他解决了此事。
所有人都以为尘埃落定了,只有林清源知道,这不过是个开始,淮南王刘长,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总有一天,他还会惹出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