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 86 章 白姝指尖勾着酒葫芦……
白姝指尖勾着酒葫芦的绳子, 随手一摇一晃,打算用最后这壶酒从那个好不容易混熟了的守山战士身上拿到通行令。
她轻哼着不成曲的调子往前走,突然见到一道陌生的人影从灵荷灯铺洒开的清澈光辉下一晃而过。
长什么模样没看清, 乌黑的发间垂落着的一条青色小辫子格外醒目。
武梦那日责骂华盈的场面已经在青要山中流传开, 白姝也听说了, 对她毫无好感。
华盈住的地方幽静, 平时没什么人来往,而这条路通往的恰好只有她的住所, 白姝怕武梦又去她面前找晦气, 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前。
“咦, 武家的天才小医师回来啦, 这些日子治理罗瑛城的疫病如此辛苦,好不容易有空回青要山,怎么没先回家好好休息?”
白姝笑吟吟地上前, 没料到在武梦身后十步远外,被一股充满敌意的气劲逼退。
满地落叶泥沙狂舞,被高高抛上天空,绞作粉屑飞洒。
白姝面色一变, 右手按上刀柄, 明明是第一次见识到武梦出手, 却从她身上看到一丝熟悉的影子。
她心中浮现起一种怪异的感觉,握刀盯着武梦缓缓转过身来, 露出一张陌生冷淡的脸庞。
惊疑与冷漠的两道目光相接的瞬间, 白姝眼前有一道厌恶之人的影子与武梦重叠。
无懈可击的敏锐让白姝深信自己的判断, 她忽然笑了笑。
武梦来势突然的敌意却仿佛被一只从远处伸来的巨掌强行压了下去,没什么情绪的一双眼看着她:“古符黑刀,你是刀圣的徒弟?”
白姝也没否认, 双手负在身后,步子轻松地上前:“是啊,家师运气不好,到死也只收了我这样一个毫无天赋却半路学刀的徒弟,这把古符黑刀,也就只好传给我了。”
武梦冷冰冰地转身继续往前走:“知道自己愚笨还敢拜在刀圣门下,真是辱没了刀圣之徒的名号。”
白姝笑笑,意有所指:“但我师父可喜欢我了,夸我与他的缘分没人比得了,将来一定不会比他逊色。武小姐应该很难理解被认可的感觉吧,毕竟有些人自命不凡,穷尽一生想去接近自己敬仰的强者,却被人当众赶了三次。”
武梦被她一句话惹怒,扭头投来的眼神里竟浮现出不共戴天的怨恨,仿佛二人已结怨多年。
她站在原地,似笑非笑道:“出言不逊,会被教训的。”
白姝盯着她眼中节节攀升的某种诡异的气场,得意地哼了声,不疾不徐地朝她走了过去,无形的结界包围四周。
她悍然拔刀:“不好意思,我不是什么闺阁小姐,想教我礼数谦卑,先问问我的刀。”
武梦冷漠的面庞上出现了剧烈的情绪波动,像是有另一张脸要露出皮肤将她取代。
远在明玉月境之外的女子并没有太多的好脾气,将自己的真实情绪通过这具身体完全表露了出来。
她透过武梦的眼睛,轻蔑地看着漫天漆黑压抑的刀影如乌云堆积,冷哼了声,让人听出从心底萌生的不屑。
脑海中却不断浮现出白姝在白家一次次有意无意的打压之下,反而越发让人望尘莫及的一幕幕。
她与白姝较劲多年,除了最后一次,全是输。
不好的回忆带动紧抿的唇线止不住地抽搐,额上细软的发丝被风吹开,露出光芒大绽的傀印,将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完全剥夺。
“武梦”的皮肤逐渐变得苍白平滑,细看之下还长出了柔韧的纹理,像是由一张薄薄的纸片扎成,再也看不出一个活人的模样。
无数白纸破出皮肤,如万千触手在她周身飘舞,阴邪的杀气随着纸触手的舞动而奔袭在结界中的每一个角落,在白姝眼里化作无数只纸做的怪物朝她嘶吼杀来。
结界之内的一草一木都变成了苍白的平面,黑刀出现了纸化的迹象,横扫半空的凌厉刀气也变成一张张纸片从空中落下。
白姝却毫无惧色,笑着握紧逐渐变成白纸的黑刀杀向纸人。
她与对面那双眼睛之后的人隔空对话:“可喜可贺啊白三小姐,你好不容易除去了我这个与你抢夺白家资源的竞争对手,用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手段,总算把附灵术修至了绝顶巅峰,远在明玉月境之外也能抢人的身体了,这么厉害怎么却藏着掖着不说一声?”
“休要往我身上泼脏水。”白雨轻厉声说道,“你叛出白家,白家却对你宽厚仁慈,我今日有要事在身,原本也没打算与你纠缠,但你既然要找死,我成全你。”
白姝怒笑:“逼我嫁给一个死人,为你换取修习附灵术的资源,叫宽厚?追杀了我这么多年,废我修为,叫仁慈?这些年但凡有不长眼的白家人敢闯到我面前,我见一个杀一个,可依旧难解心头之恨,我想了许久,只想到一个原因——
白雨轻,你才是罪魁祸首,你必须死。”
清脆的笑声回荡在结界中,白雨轻笑出了眼泪,觉得这是她这辈子听过的最好笑的事情了。
白姝要杀了她?
就凭那把纸化的刀吗?还是她停留在多年前的白家纸灵术?
然而她的眼睛突然被一缕漆黑的光芒刺了一下。
越来越多的黑色刀光破开纸化的表层,最终石破天惊般完整地重现于世,刀光在纸海中扫开一片半月弧形,纸触手被绞为粉末,飞散林间。
白雨轻往后踉跄了脚步,瞳仁猛颤:“你……”
竟然学会了刀圣的碎空刀法!
传说能于一片虚无中开辟出一条生路的刀法,要破纸境,绰绰有余。
白姝看穿了她的惊慌与自卑,扬声笑道:“我已不是白家人,杀你,也不屑用纸灵!”
黑刀穿透白雨轻的手臂,拔出的瞬间带出一股喷洒如柱的鲜血,往上刺向她额头的傀印。
傀印一毁,无论白雨轻本人藏在那里,都活不了。
白雨轻双目充血,死死地盯着白姝,狂乱舞动的纸触手霎时抓向白姝,一股惊人的力量不断注入触手之中,能洞穿一切。
无数只纸触手与黑刀撞在一起,灵力爆燃的光芒占据全部视线。
白姝与白雨轻同时倒在了这片剧烈的光辉之中。
死寂无声。
良久,一只埋在落叶下的手指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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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穿过红绸,满室暗红,如血色泼洒般压抑。
华盈站在原地,静静地思索要怎么把那个卧底诈出来。
被动等待,她不喜欢。
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华盈以为是白姝拿了通行令回来了,扭头对门外说道:“等我收拾一下就走。”
“二小姐想去哪?不如跟我走吧。”
回答她的竟然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华盈蹙了蹙眉。
院子里有她亲手布下的阵法,不是她允许的那几个人,没那么容易进得来。
房门被红绸一撞即开,华盈走出门外,见到一个被黑色长袍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
身材纤细,是女子。
女子缓缓擡起手,朝她挑衅地勾了勾指,纵身跃出了院子。
她的速度又快又轻盈,像是奔跑在大风中的一张纸,让人用上最快速度想抓住她,却总是差了一只手的距离。
华盈追着追着就发现了不对劲。
那女子对青要山的地形与各处通路十分熟悉,又有这一路上全部关卡的通行令,是青要山中地位不低的人。
华盈紧追不舍。
一道道灵力如地刺一般从地面猛刺而出,飞冲入天,紧追女子不放。
女子借踏风术艰难躲避着,一刻不停地往前逃,一路上被灵刺所伤,浑身上下不多时就被血迹染红。
奇怪的是,那些血并没有滴落在地上,而是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体里,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回去了。
被什么呢……
华盈琢磨着这种怪异之感,脑海中有一个字即将浮现,却因为她察觉到了更诡异的危险而被压了回去。
前面完全安静了下来,连虫鸣鸟叫声也消失不见,那里似乎藏了不能公诸于世的,恐怖万分的秘密,令山中所有活物唯恐避之不及。
华盈脚步不自觉放慢了下来,目光从那个正在逃向这片危险之地的女子身上离开,一寸寸打量前方。
黑色的水流淌在远处,今日天光明媚,却无法在水面投下一片晴空、一朵云影。
它仿佛代表了世间美好之物的消陨。
水域一望无际,连接向天地尽头,无波无澜,寂静压抑,被人杀死了一般。
华盈脑海里蓦然想起一句话,青要山一半为山,一半为水。
在这漆黑广阔的水域面前,心里只剩下一股浓烈的敬畏与恐惧。
华盈稳了下心神,一脚踏进,意外地捕捉到了一丝不知从各处飘来的熟悉的力量。
不是因为在与谁的交锋中见过而熟悉,而是自己的力量竟然与它相差无几,出自本源一般。
随风而散,恍如错觉。
惊愕间,先一步闯入这里的那名女子已经来到了黑水边,忽然刹住脚步往后急退,转身直面华盈。
华盈盯着前方那道变得踉跄虚弱的背影,五指成爪,直接控下。
她神色冷酷地朝地上奄奄一息的女子走去,许多人在她眼前濒死时,无一不是在忏悔求饶。
然而那女子却仰头对华盈笑。
她右手一松,一只细长的冰玉瓶滚落入了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