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摘下口罩，那是一张斯文的面孔，双眼透着对生命消逝的沉重。
“抱歉，我们尽力了。”
梁慧：“……”
一声‘尽力了’代表着死神的宣告。
梁慧一下跌坐在地上，程科赶紧上前扶住，手术室的门大开，苏小满的残留着温度的尸体上，盖上了白布。
“妈！”梁慧一声痛哭响彻走廊。
尽管，眼前这个人待她不好，刻薄算计，可那也是她妈啊！
梁大安连滚带爬的冲过来，掀开白布，抱着苏小满的尸体哀声痛哭。
“妈，你咋说走就走了，往后让我和嘉嘉可怎么办！”
“奶奶……”梁嘉嘉哭着握住苏小满的手臂摇晃。
程科于心不忍，别开脸，跟着红了眼圈。
下一秒，梁慧哭着哭着，突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程科赶紧把人抱起来，医生给她实施急救措施。
梁大安就一直哭，跟随着护士的脚步，将苏小满推去停尸房。
梁慧晕了半个小时，在病房悠悠醒来。想到母亲不在了，她抓住丈夫的手：“老程……”
“媳妇儿，咱妈不在了，我知道你难受，可你得想开，人老了，都有这一天。咱妈的后事还等着咱们处理，你可不能这么倒下。”
“老程，我后悔啊。”梁慧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如果知道苏小满会这么突然的走了，她一定对她好点。
人都要没了还计较那些干什么？
梁慧就是忍着，也不想给心里留下遗憾。
程科理解她的感受，坐下拍着她肩膀
安抚：“咱都不知道不是，小慧，人各有命，咱妈受了一辈子苦，走的时候，一定让她风风光光。”
梁慧心碎神伤，难过了好久，才慢慢接受现实，调整情绪缓和。
“大哥在哪儿呢？”
“大哥办手续去了。”程科发出一声沉叹，他现在非常纠结，这个消息要不要告诉女儿。
她怀着孕呢，不能受刺激。
梁大安哭着回来的，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梁大安不一样，心里憋屈就哭哭唧唧，他活了大半辈子，靠了母亲大半辈子，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现在母亲走了，就跟那老房子大梁断了，支撑不住，整个心态都垮了。
“小慧！”梁大安进屋就趴在床上，比谁哭的都惨。
引得梁嘉嘉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不停的喊着要奶奶。
程科只是摇着头，都不知道怎么劝说。
苏小满没都没了，医院肯定不让他们继续留着，办完手续，就得把人拉走。
梁大安除了哭啥都指望不上，梁慧也是浑浑噩噩，程科就成了全家人的主心骨。
打了电话叫来车，得先把人拉去殡仪馆。
谁也不知道苏小满会说走就走，都没来得及准备衣服棺料。
只能等到去了殡仪馆里现买。
程科开着车，载上梁慧兄妹，跟在车后头走。
“把咱妈手机拿出来，亲戚们都通知一下。”
梁大安哭的不能自已，根本打不了电话，是梁慧，拿着手机，按照通讯录一个一个打过去报丧。
时值半夜，肯定扰人清梦，可是人不在了这种事，大家都能理解。
尽管苏小满生前人缘不好，可人没了，一切都成了前程往事，有的人还在电话里安慰梁慧，答应明天会去吊唁。
殡仪馆到了，苏小满被安置在一个房间。
程科找了入殓师，给苏小满化妆穿衣。
梁慧是女儿，怎么也得上手，算是对母亲表达孝心。
她一边给苏小满穿衣服，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话。
没有经过组织的言语很琐碎，有埋怨，有缅怀，有不舍。
梁大安哭够，过了那个劲儿，呆愣的坐着，啥也不能干。
程科只得接替梁慧，给没通知到的亲戚打电话……
终于打到最后，就剩下自己的女儿，程科犹豫了很久，选择打给徐禛。
“爸？”徐禛的声音很轻，听起来已经睡了。
“阿稹，我跟你说件事。”
徐禛一听到程科的语气，就猜了个差不多。
“幺幺的姥姥不在了，她现在怀着孕，不便出席葬礼，阿稹，爸爸只能跟你说了。”
这还是程科第一次叫他阿稹，以前都是小徐小徐的，听起来带着点生疏与客套。
可是现在，徐禛感觉到了被需要的感觉。
徐禛拿着手机，轻手轻脚的离开卧室，来到外面。
“爸，您的意思我理解，可是如果我们不告诉幺幺，对她是一种不公平。”
程科陷入沉默之中。
徐禛也在短暂的沉默后，才开口：“爸，幺幺怀有身孕，未免冲撞了老人，葬礼我来带她出席，怎么样？”
程科也只能想到这些，点点头：“那辛苦你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
“好，我和你妈在殡仪馆，暂时还不急，阿稹你先休息吧，明天再过来搭把手。”
“好的。”
徐禛挂断电话，想了想，打给他的助理。
“你现在帮我订几个花圈，送到蓓城殡仪馆，落款的名字我稍后给你发去。”
“好的徐总，我马上去办。”
“嗯。”
徐禛编辑了短信，将他和程幺幺的名字，以及赵筜儿徐孟州，徐家二老都带上，发送给助理。
做完这些，回到房间的他再无睡眠。
他考虑着，在与女孩儿说完
这些后，该如何安慰她的心情。
这晚，对梁家人来说，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梁慧给苏小满穿好了衣服，入殓师也化完了妆。
徐禛订购的花圈送到，程科依次将它们摆好，才不至于让老人走的那么萧条。
一家人守至天亮，陆陆续续就有亲戚朋友过来吊丧。
梁大安和梁嘉嘉带着孝布，跪在地上回礼，哭声不止不休。
梁慧和程科负责接待工作，徐禛清早就走了，走的时候才和程幺幺说明，苏小满去世的消息。
望着女孩儿震惊又悲伤的小脸儿，他把人抱在怀里好一通安抚。
男人踏着清晨的朝露赶来，一身黑色的西装，与肃穆庄严的气氛并不违和。
“爸、妈。”
“阿稹来了。”梁慧眼睛哭的通红，肿的像两颗核桃。
程科点点头，领着徐禛进去，见老人最后一面。
烧香、磕头，梁大安和梁嘉嘉哭着给他回礼……
眼见着过来的亲戚越来越多，梁慧和程科招呼不过来，徐禛亲自上阵，即便不认识，也尽职尽责的帮忙接待。
梁大安头磕了一个又一个，不喊一声辛苦。
也就这个时候，众人能从他身上见到一些担当。
感叹苏小满生了个窝囊儿子，还有一点用。
“小妹。”赵新月穿着一身灰衣进门来，其实梁慧和程科都没给她打电话，是群发短信的时候，不小心发到她的手机上。
梁慧和程科看着早已没关联的人，皆愣了片刻。
赵新月走进门，眼圈瞬间就红了。
不光是看见苏小满的棺材摆在大堂里，也因为看见她心心念念的儿子，梁嘉嘉，竟然长这么大了。
泪水如同决堤了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是！
她是跟这个家脱离的关系，可是梁嘉嘉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全天下的母亲，即便做的不合格，可骨子里，都深深的爱着自己的孩子！
赵新月克制不住的冲过去，对跪在地上的孩子呼唤：“嘉嘉。”
梁嘉嘉红着眼睛，不确信，眼前这个女人是他妈妈？
“我是妈妈啊……”赵新月声音颤抖，因为儿子陌生的眼光，心痛得不行。
“妈！”梁嘉嘉“哇”的一声，哭的更惨了。
扑过去一把抱住赵新月的腰，死活不再撒手。
赵新月用手抹眼泪，戒备的盯着梁大安，怕他不欢迎自己，过来把她赶走。
梁大安仍然跪在地上，面如死灰，早已不像从前那么暴躁了。
他看了赵新月一会儿，低头，抹了脸上的泪水，又有新的流下。
梁慧一直站在旁边看着，任凭人的心肠再硬，看见母子团聚的画面，也不忍心打断。
因为那是一种对亲情动容的本能，她自己的妈没了，对梁嘉嘉渴望母亲的心情，能够理解。
“你咋来了？”梁慧心平气和的过来和赵新月说话。
虽然说她给梁大安戴了绿帽子离婚，可和后来那个王芳比起来，好上太多！
何况她们俩还是相处了那么多年的姑嫂，有一定的感情基础。
“小妹。”赵新月哭着抱住梁慧，看一眼苏小满的遗体，泣不成声。“妈咋说没就没了？”
是啊，说没就没了。
明明活着的时候那么会气人！
赵新月曾经无数次在心里咒她为什么不早点死！
可人真的死了，又是另外一种心境。
不都说祸害遗千年吗？
苏小满这种就应该长命百岁的啊！
梁慧也哭，哽着嗓子，告诉她：“本来好好的，前几天说是头晕头疼，送到医院，突发脑溢血没抢救过来。”
赵新月理解梁慧，抱着她肩膀拍了拍。
梁嘉嘉抱着她的腰，不停的说：“妈妈，我要奶奶，我不要奶奶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