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桂平过得是相当的闹心。
大年初一天还没亮,他就听见有人叩门。
踩满院子的雪去开门的时候,他嘴里还念叨,这是哪家亲戚这么早就上门来拜年了。
结果拉开门一看,雪地里跪着个孩子,手里捧着一挂银锁。
要不是她张嘴叫了自己一声“小叔”,他都没发现这是个小姑娘,更没想到是自己的侄女---李遇晴。
孩子一身的破衣烂衫,头发跟狗啃的似的,半长不短的蓬蓬着,鸡窝一样。
脸上蹭的不知道是黑灰还是尘土,除了一双眼睛,什么都看不真切。
“小叔,我娘没了!”
孩子一个头磕在雪地里,跟撞钟一样磕在了桂平心上。
不管怎么说,得先把孩子弄进来,他半搀半抱着把人协到门里,不住声儿的叫着自己媳妇。
夫妻两个把孩子抱到屋里,也不敢让她上来就烤火,弄了点儿雪给她搓手脚。
等搓热了才敢打了温水给孩子洗洗,又煮了点儿米汤给她垫垫肚子。
孩子肚子里有了食儿,身上也暖和了,还没说话就靠在炕沿儿上睡着了,手里还紧紧抓着那银锁。
富海不知道什么情况,急得在屋里转磨,生怕是大儿子一家遭了不测。
谁知道孙女醒来说的事情,让他听完之后抽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九月份整个东北都是巨变,甭管是做官的还是扛枪的,全都惶惶不安。
桂康可能是最踏实的那一拨人,因为他跟日本人早就搭上关系了。
家里养了几房姨太太,有两位都是日本人。
靠着这层关系,他在哈尔滨驻防军里可以说是平步青云。
对于这些事情,关文莺不想管,也管不了。
她也不求能再有个儿子傍身了,桂康现在根本不碰她,只求着女儿能好好儿的长大。
可是她路过厢房的时候,听见那两个日本女人叽叽咕咕的说,桂康要领着人把岔道口村给剿了,把金矿抢过来。
她不知道是哪里露了行迹,让那个白眼狼知道了她娘家金矿的事情。
但是现在要纠结的不是这个,是要赶紧回家报信去。
关文莺轻手轻脚的回到了自己屋里,随便收拾了几件首饰,叫着李遇晴,想娘儿俩一块儿走。
没想到出门的时候被门房拦住了,眼看护院们端着枪跑过来,她就知道,今天跑不了了,这个院子里的人都是桂康那边的。
关文莺把首饰包往姑娘怀里一塞,在她耳朵边儿上说了一句,“快跑,回舅舅家,告诉他们,你爹要把金矿给日本人!”
说完,一把就把她推出了大门外头。
李遇晴虽然脑袋里懵懵的,但是这些年她都跟关文莺相依为命,母亲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而且舅舅家她常去,只要学校里放了假,她基本上都在岔道口村,这条路,她熟!
刚刚拐过街角,就听见自己家的方向传来了两声枪响。
脚底下一顿,她转了个方向直接跑到了火车站,买了一张正要发车的火车票,当一群人还在站台上东推西搡的找人时,她已经离开了哈尔滨。
但是她再怎么坐火车赶路,一双小短腿也跑不过当兵的。
等她跑回舅舅家的时候,岔道口村已经是一片废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