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当真要我说?”
王夫人瞪了贾琏一眼,又捎带着瞪了王熙凤一眼:
“你说!我倒要听听有什么不好说的!”
“好,那我就听太太的吩咐了。”贾琏也不管王夫人并没许自己落座,顺势就坐在了炕边的交椅上:
“太太说我这屋里的丫头没规矩,我很是认可。男主外,女主内,这屋里的大事儿小情儿,一向都是阿凤亲自打理。可自打阿凤千辛万苦生下这个哥儿来,身子还一直没大回复,精神儿还短少些,许多事情也有些疏于管理。今儿幸亏有太太提醒,此事断不能再拖延。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阿凤出了月子,身体恢复了,她又要侍奉老太和太太们这两重长辈,又要管理这阖府上下的许多杂事,就算她浑身都是铁打的,又能碾几颗钉?
真要把她累坏了,我自然是要心疼的,难道太太不心疼?”
王夫人正要点头,忽然警醒过来,用手又一拍桌子:
“你少跟我这里胡缠?亏你还是个大家子弟,懂不懂规矩道理?我问你,凭什么不把哥儿给凤丫头身边带着?你这是要用她的孩子拿捏她不成?”
王熙凤心头一颤,低下头,两手紧攥,指甲扎得掌心生疼。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看向贾琏的眼光里重又隐隐带着怒火。
贾琏朝王熙凤轻轻一眼,伸手将她拉在身边的椅子上坐下,隔着轻软的丝绸,分明觉出了王熙凤手臂上的僵硬。
“太太这话责备得没道理。”
贾琏转向王夫人,面容渐渐冷了下来:
“老太太说过,咱们这样的人家,不过是中等人家,我并不敢称什么‘大家子弟’。
至于‘规矩道理’,咱们这样的人家,就是再怎么大胆,也没人敢跳出纲常伦理去。所谓‘纲常伦理’当中,三纲五常里讲夫为妻纲,伦理道德中说夫唱妇随,哪有拿捏的道理?又哪有拿捏的必要?”
一番话,句句都占据道德制高点,说得王夫人气结口噎,瞪着眼喘了好几口大气,方咬牙道:
“你就是说下大天来,今儿也得把哥儿送来阿凤身边养着。阿凤可是你明媒正娶的媳妇,她娘家人人还没死绝呢,看谁敢把她的孩子拿给别人带!”
王熙凤“呼”地站起身,一双丹凤三角眼死死盯着贾琏:
“二爷刚才跟太太说什么‘不大好说’,我替二爷说了罢:不过是我要替孩子大办满月,逆了二爷的意,二爷这是在罚我呢。这会子太太在这里,我求二爷看在太太的面子上,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可成不成?”
王夫人一声冷笑,步步紧逼:
“我这个做婶子的,虽说是个长辈,可如今在咱们风光赫赫的‘琏二爷’眼里,能有什么面子?就是此时讲了这许多道理,只怕也是放屁,怪道方才要说‘不大好说’呢。”
贾琏心下一动:
王家的女人,果然是没一个好饼。
贾琏起身一躬到地,言语十分客气:
“太太这话可真说得太重了,看来侄儿方才说那句‘不大好说’,是让太太多心了,既然如此,那我可就直说了?”
“说!”
王夫人怒不可遏。
“你说!”
王熙凤咬牙切齿。
贾琏淡淡一笑,声音不大,却将一字一句都戳在了王夫人肺管子上:
“我觉得阿凤素质不行,所以,我要把哥儿交给老太太养,就跟当年的宝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