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马士革王宫。
与城内外的喧嚣相比,王宫里的气氛却是安静得吓人。
卡萨吉卫队们紧闭起宫门,沉默地打磨着兵器,准备着箭矢,投石,火罐,等待着最后的厮杀,以及自己的宿命。
没人认为他们还能获得胜利,但他们还是选择了战斗到底。
寂静的深宫中,满身血渍的穆吉特缓缓来到了病榻前。
黑人宦官想要呵斥他,却被这位城防军的将军一眼就瞪得说不出话来。
“陛下,王储殿下战死了,他说,他为保护他的父亲和大马士革而亡。”
病榻上那个曾经如同雄狮般的男人,沉默了许久,让人不禁怀疑他那早就如风中残烛的生命,是否因为三日前那一次直面魔龙而走到了尽头。
黑人宦官捂着嘴,热泪盈眶,却不敢发出一言。
许久。
病榻上的男人才缓缓开口。
“我知道了。”
他的声音很嘶哑,像是许久未用早已生锈的铁砧,但里面却并没有显露出任何悲戚的情绪。
穆吉特犹豫了下,还是道:“殿下看出来了您的打算,还猜测,阿齐兹殿下也是一样,所以才在法兰克人发起进攻之前,弃城逃跑了。”
房间里再度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这头老迈的雄狮脸上才挤出了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他深凹的眼眶中流出了一滴浑浊的泪水:“呵,不愧是我最看重的儿子。穆吉特,扶我起来吧。法兰克人已经进城了?”
“是。”
他将萨拉丁扶起,只觉手上轻飘飘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刮跑。
一旁的黑人宦官想要上前插手,却被萨拉丁摆了摆手屏退了。
“咳——穆吉特,你是这座城里唯一知道我计划的人,但我还是让你留了下来,你怨我吗?”
虚弱的老狮子努力挺直了腰杆,背对着宫门外照射来的阳光,就像一头垂死的病狮。
穆吉特鼻头一酸,轻轻摇头:“我怎么可能怨恨您呢?是您将我将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绝境当中解救出来的,现在无非就是将这条性命还给您罢了,这是每一个卡萨吉卫队追求的宿命。”
萨拉丁轻笑道:“那就留下来吧。”
“陛下,您宫里的女眷们如何安排?”
“给她们分一些钱财,叮嘱她们若是法兰克人为难,就拿来赎回自己,之后,也不要立刻出城去投奔亲戚,最好就在大马士革居住一段时间,因为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大马士革都会是最安全的城市。”
十字军的军纪虽然乏善可陈,但对异教徒的女性往往要么直接杀死,要么就是集中看管起来索取赎金,很少——最起码表面上很少做出强暴妇女的行径。
“如果是其他法兰克人的王公率先攻进了王宫呢?”
萨拉丁摇头道:“不会的,那个年轻人不会容许旁人挑战自己的权威的。他看起来是个很宽容的人,但在这种事上,心胸还是挺狭隘的。”
“您很了解他?”
“作为我最大的敌手,不应该吗?”
萨拉丁笑着张开手臂,说道:“替我着甲吧,穆吉特。”
“是。”
穆吉特先是替萨拉丁穿上了锁甲内衬,拿起鳞甲时,却犹豫了起来。
“继续。”
萨拉丁低声呵斥道。
尽管很担心萨拉丁是否还能承受起这份重量,穆吉特还是选择了听从命令。
“你这点就比哈希姆强。”
萨拉丁看了眼身后的黑人宦官,笑着调侃道。
即便已虚弱成这副模样,穿戴上这身甲胄,他竟是仍旧稳稳地站着,声音也变得比方才躺在床榻之上时更加有力。
“扶我出去吧。”
走出殿外,迎着那一道道有些灼热的目光,他脚步坚定地向着宫墙之上走去。
他看到了人群中最醒目的那道身影,被那些背后装有羽饰的所谓“翼骑兵”们簇拥着,雄姿英发,气势昂扬——真是个出色的年轻人啊。
即便立场相对,即便就是被眼前这个年轻人摧毁了自己的王朝,可萨拉丁还是很难对此人生出太多恶感。
慷慨,公正,怜悯…
有时他觉得这个年轻的十字军王公就是自己的另一面,不,他远比自己做得更好。
他从怀中取出了一个陶瓷瓶,旋即洒然一笑,毫不犹豫将瓶中魔药吞进肚子里。
魔药入腹,萨拉丁几乎是立刻便感觉到远比自己健康之时更加强大的力量,将他这副残破之躯给撑了起来。
舍迈尔大师真不错啊...
他心中感慨,张开自己的双臂,向着城下放声大喊:“我是萨拉丁,大马士革与阿勒颇的主人,你们所有法兰克人最憎恨的异教头子,有谁想来取我性命!”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病态的潮红,魔药狂暴的力量将他最后的生命点燃。
“陛下!”
穆吉特大惊失色,想要LS拉丁,却被他轻松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