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1 / 2)

第 71 章

从警局出来,庭仰冲掌心哈了一口暖气。

他有些抱歉地垂下头,“抱歉啊祁哥,我又失约了。”

“没关系,接下来你要去哪?”

原本的计划自然是行不通了。

庭仰想了想,语气犹豫。

“我先回家吧?终于考完试了,最近这几天我得好好休息一下,睡他个昏天黑地。”

祁知序:“好,有事你就打我电话。”

“拜拜。”庭仰转身与祁知序告别,“回家还得先收拾一下,估计短时间内,我是没什么空了。”

庭仰太平静了,就好像完全不在乎这件事一样。

祁知序心里的害怕几乎要化为实质,大脑不断发出信号,抓住庭仰的手,不要让他走。

不行。

祁知序压抑了冲动,沉默地看着庭仰的背影,他应该相信庭仰的选择。

庭仰答应过他,要给他未来与以后。

庭仰不会失约的。

只是一个多月没回家,房子里就多了许多陌生感。

庭仰开了灯,将所有房间的窗帘拉了起来。

因为一直不住人,他房间的被子与床单被收进衣柜。

四处都布满了灰尘,他有些无奈地洗了块抹布,将到处擦干净。

只是打扫自己的房间就花了很长时间,庭仰出了一身汗,却不怎么觉得疲惫。

他拿了套衣服,准备到浴室里洗个澡。

浴室的镜子装在一推门就能看见的地方。

庭仰没擡头看一眼镜中的自己,他脱了身上的衣服,露出清瘦的身体。

镜中少年的身体上有许多交错的伤疤,或深或浅的疤痕陈列在少年的躯体上,有一种玉石裂痕的错觉。

庭仰的手不自觉摸上冰冷的镜子,镜面的凉意让他回了神。

他想,我知道我的母亲对我已经没有任何爱了,我也习惯了她用冷漠、厌恶的眼神扫过我。

只是她不能这样,不能在用死亡报复完我之后,还说,她爱着我。

我曾得到过她的爱,我知道她的爱不应该是这样的。

那一张贺卡的存在,让庭仰前十年得到过的爱都变成了笑话一样的存在。

庭仰的手抖得不成样子,脸上的表情却依然浑浑噩噩,看不出心里的骇浪悲潮。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庭仰闭上眼,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是一闭上眼,庭若玫死时睁大的双眼就会出现在他面前。

她活得像鲜花一样美丽,死时却变得和烂泥一样。

“滴——”

老房子的淋浴头不好,有时会漏水,就像现在这样。

“滴——”

“滴——”

水滴声依然在持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止。

庭仰有些迁怒般自言自语,“……好吵。”

这声呢喃似乎成为了什么开关,在下一声水滴声响起时,庭仰猛得向前挥了一拳,打碎了面前的玻璃。

玻璃镜子四分五裂,镜中的人也在这些碎片里破碎,变得扭曲怪异。

庭仰的指关节处被碎片扎得鲜血淋漓,可他没有痛觉一般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一种反胃的感觉涌了上来,他弓着身体趴在洗手池边呕吐,好像要把灵魂呕出来。

反胃的感觉消下去后,他又打开水龙头,用清水冲洗着伤口上的鲜血。

等到水流再染不上一点血红色,他关了水龙头,表情冷漠地走进淋浴头下,打开混水阀,机械一般站在原地,让水流冲洗身体。

人生下来时赤身裸体,死的时候却要带走太多东西。

从你出生时发出第一次哭声开始,游离的灵魂就与世界建立了联系。

当你想要后退,总有人有权利推着你往前。

在十八岁这天,庭仰真正的,明白了长大的含义。

“我才刚收拾好屋子呢。”庭仰和祁知序抱怨,“家里好乱,有好多东西要丢掉。”

祁知序的声音被话筒传递出来时,与平日有细微的差别,“需要我过来帮你吗?”

需要我过来陪你吗?

庭仰的声音很轻松,“不用,我家太乱了,等我收拾好再邀请你过来吧。”

手上的伤口还没处理,细小的碎玻璃渣还扎血肉里,隐隐作痛。

“好。”祁知序在电话那头勉强笑了一下,他知道庭仰看不见,但这样可以让他的语气轻松一些,“等你收拾好,我们再去我的庄园。”

“行呀,要拉钩吗?”

“不了吧,等我们见面再说。”

“好哦。”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没人提起今天的事情。

“我有点困了。”庭仰躺在床上,困倦地闭上眼,“你可以和我说一声晚安吗?”

“晚安。”

“晚安,祁哥。”庭仰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心的浅笑,“希望明天还能听见你的早安,我先睡了,你挂电话吧。”

祁知序没说话,似乎是默认了。

等到庭仰那里的呼吸声渐渐平缓,祁知序按了下自己通话的静音键。

“希望明天可以见到你。”

顿了顿,他看着通话界面上显示的“男朋友”三个字,轻声说。

“我很想念你。”

祁知序没有按庭仰所说把电话挂断,而是拿出笔记本,在找人帮忙调查今天的事情。

他要找出那个藏在庭若玫身后的人,今天的事情,绝对少不了这个人的唆使。

在被郑康锋审讯时,庭仰其实还有一点没有说出来,因为在场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了。

经过法医鉴定,庭若玫身上的那一刀绝对不是自己刺的,假设也不是庭仰刺伤的,那会是谁呢?

只能是庭仰发现的,那一晚藏在房间里的那个人了。

祁知序忙了一晚上,爱人的苦难似乎让他一并成长了。

他不再排斥接触英景的事物,也不再没心没肺想着得过且过。

很多事情以前未曾放在心上,现在需要它时再拾起来,却发现心有余力不足。

等到天色微明,祁知序才承受不住疲惫,伏在桌桌案上陷入浅眠。

他定了个一小时后的闹钟。

因为庭仰说希望第二天能听见他说“早安”。

另一边。

庭仰因为烦闷的心情无法睡好,早早就起了床。

在看见通话界面还在时,他愣了一下,试探性小声叫了一句,“祁哥”

电话那头没有人回话,估计祁知序还睡着。

庭仰怕自己等下的动静吵到祁知序,按了静音。

随后突然反应过来,昨晚祁知序怕吵到自己,估计也按了静音。

“两个人开着静音打电话。”

庭仰笑着摇摇头,笑意很浅,却比昨晚未达眼底要好上许多。

虽然你没有和我说早安,但是我也很开心。

祝你好梦。

就这么过去了几天,庭仰明显感觉到祁知序变得忙碌,但是回复他消息时依然迅速。

庭仰知道祁知序大概在忙什么,不愿意打扰他,也没怎么多发消息。

在超市买速冻食品时,庭仰接到郑康锋的电话,说是有了一点进展,问他要不要去局里看一下。

庭仰没有理由拒绝。

到警局时,庭仰发现有人先他一步到了。

和祁知序几天不见,庭仰却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

祁知序见到他,没像往常一样,兴高采烈得像一条忠诚的大型犬一样跑过来,而是用委屈的眼神看着他。

“你最近都不怎么找我聊天了,警局这边查出了东西,你也不找我陪你一起来。”

庭仰没说是怕打扰他工作,只说:“是我的错,今天你想来我家看看吗?”

“要。”祁知序一下就被哄好了,“今晚我可以睡你家吗?”

“我们家没有客房……”

祁知序期待地看着他。

没有客房的话,那就只好……

庭仰把话说完了。

“只能委屈你睡沙发了。”

祁知序眼睛里像是有一盏小灯泡,啪一下就熄灭了。

庭仰:“骗你的,今晚只能委屈你和我一起睡了。”

好神奇,小灯泡又亮了。

“咳。”郑康锋打断了两人的交谈,“你们先过来和我看一下,我们查出庭若玫有另一张电话卡,这是她与那张电话卡唯一联系人的短信记录。”

庭仰看向郑康锋手中打印的短信记录复印件,全部聊天内容不多,很快就能看完。

内容里没什么重要的东西,模棱两可的话大概只有两位当事人能看得懂。

直到庭仰看到对方发的最后一句话。

【祝刚刚满十八岁的小可怜成年快乐,欢迎你踏入无趣的成人世界,喜欢我送给你的礼物吗?】

最后的落款只有两个字母。

ZY.

发消息给庭若玫的时间是昨天,也就是庭若玫死后第三天。

这个人知道庭若玫的死亡,知道自己的存在暴露,却仍然发了这样一条短信挑衅警方。

疯狂又大胆。

如果原本庭仰还对找到这个人有什么期待的话,此时已经彻底放下这点微弱的希望了。

既然这个人敢如此大胆地挑衅他们,自然有全身而退的方法。

ZY.

庭仰不知道自己和他有过什么交集,要让这个人这么大费周章地毁掉他的生活。

疯子的想法谁知道呢,也许他们曾经见过无数面,又也许只是一面之交,甚至有可能未曾谋面。

郑康锋问:“你对这个代号有印象吗?”

“没有,缩写或组合,我都想不出熟悉的。”

“好的,我清楚了。”

郑康锋本来也没报什么期望。

庭仰如果真的能这么轻松得到线索,那对面也不会这么有恃无恐了。

“还有一些线索处于保密阶段,等后续查到更具体的,我们再通知你……”

庭仰收到一条短信,看了一眼手机,看清上面的内容就熄了屏。

“好的,麻烦你们了。”

一月初的冬天,不到深夜天色便已经光亮渐消。

早上才下过一场雪,此时大雪消融,即使待在室内,从警局门缝中溢进来的寒气也让人忍不住有些筋骨瑟缩。

庭仰偏过头,透过玻璃门看向街边。

路灯将树木的影子拉的很长,残雪被风从枝叶中吹落到地上,慢慢也融化殆尽。

往日长街总是人声鼎沸,此时因为这场大雪,而难得有些萧索。

庭仰拉了下祁知序的衣袖,对郑康锋说:“我们先走了,就不打扰你们了。”

“你……”郑康锋有些迟疑,“生活里的好事还有很多,你要往前看。”

“我明白。”庭仰眼神带了点温度,“为了我男朋友,我也会的。”

郑康锋观察力敏锐,早就发现这两个少年之间有旁人穿插不进的暧昧气氛。

他没有迂腐的思想,对这段少年时代的爱情表达了真挚的祝福,“祝你们白头偕老。”

这是生于废墟的少年爱情,两个人缝缝补补,在废墟上搭建了一座城堡。

其实在刚接触庭仰时,郑康锋是有些不可思议的。他不觉得能有人在经历了这么大的家庭变故后还这么平静,但越接触就越敬服这名少年。

有些人面对厄运时的冷静不是冷血,只是早早习惯承担而已。

庭仰与郑康锋告别,推门而出后,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寒颤。

祁知序的身躯在下一秒为他遮挡了大半寒风,围巾被风吹到肩膀后面,庭仰伸手帮祁知序往前搭了回去。

祁知序却误会了庭仰的意思,他解下自己的围巾围在了庭仰的脖子上。

暖意裹住了庭仰,他没有出声解开这个小误会,反而缩了缩脖子,让自己更加完全地被温暖包裹。

祁知序牵住了庭仰的手,掌心的温暖随着两人连接的地方不断传递。

“阿仰,我们回家吧。”

“好。”

庭仰垂下眼,为那“回家”二字背后所代表的温暖所疑惑。

他的“家”足够糟糕,如果不是因为那里还能遮风挡雨,庭仰根本不想回去。

但是……

庭仰看了一眼身前自然地为他遮挡寒风的祁知序。

但是,带爱人回到自己花心思打扫过的“家”,这种感觉像酒鬼不小心跌进了酿酒池,晕晕乎乎地一身酒味爬出来,打了个满足的酒嗝,却硬说自己没喝酒。

沿路街灯向后远去,橘黄的灯火倒映在少年眼底,光影明明灭灭,仿若重圆又破碎。

我们都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

但是,只争今朝。

老房子没有什么装修的说法,家具与设施都极为老旧,但胜在庭仰打扫得很干净,不会让人觉得室内邋里邋遢。

祁知序进门后乖巧地坐在了沙发上,还用双手拍了拍。

庭仰问:“你在做什么”

“看看我今晚的床软不软。”

言语之间全是对庭仰做出的“承诺”的不信任。

庭仰义愤填膺道:“说了今晚你和我睡就是和我睡,我才不会食言呢好不好”

“好好好,我最相信你了。”

庭仰:“……”

有时候真想打死自己的男朋友。

祁知序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庭仰的手,“我去卫生间洗下手,等会帮你做晚饭。”

“行。”庭仰随意道,“我先去洗菜。”

祁知序走到卫生间,看见正对门口的墙上贴了一张报纸。

他用手小心地摸了一下报纸底下的墙壁,果不其然,是破碎的镜子。

小心地掀开报纸没粘牢的一角,可以看见黑褐色的血迹。

想到庭仰包着纱布的手,祁知序眼神里闪过一丝暗芒,但很快又收敛了阴沉的表情,打开水龙头,慢条斯理地洗起了手。

另一边,在祁知序进入卫生间后,庭仰没有按他说的那样去洗菜,而是进入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在书桌上翻找东西。

他没告诉任何人,在警局查看ZY的线索时,他收到了一条匿名短信。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那一晚,我留了一样礼物在你房间的书桌上。

——ZY】

书桌上该有什么东西他很清楚,于是不属于他的那样东西很快就被找了出来。

一本关于心理学类的书籍,内容很丰富,有很多他看不懂的专业名词。

书籍内容详尽,但是封面却很简陋,除了书名以外什么都没有。

内文的其中一页被折了角,上面只有一长段话。

“人们总会试图亲近于水,有些人对这种现象进行了解释:人在母体里时,先是在水中长大,然后才出生,与世界建立联系。

我却有一种更加不科学,且主观臆断的想法:人会在水中得到真正的自由,你的潜意识在驱使你抛弃繁琐的事情,追求到真正的自由。

如果有一天,你的身体感觉到疲惫,可以去看一看流水,或者感受水流的频率,这会使你放松。”

庭仰没有对这段话发表什么评价,只是眼神里含着细微的讥讽。

卫生间里的水龙头流水声消失了,祁知序推门出来时,庭仰也正巧从房间里出来。

庭仰手上的纱布已经换掉了,除了一些关节处还贴着创可贴,其他好得大差不差的伤口,直接暴露在空气里。

他眼神清澈,指节分明的手上拿了一把带鞘的水果刀。

随手转了几圈刀花,刀在指间旋转几圈,划出了漂亮优美的弧度,最后稳稳被握在手心。

“厨房就一把刀,幸好我房间还有一把水果刀,不然今天只能吃外卖了……”

祁知序觉得庭仰转刀花的样子很熟悉,“阿仰,你什么时候学的转刀花?”

“没特意学,和转笔感觉差不多。”庭仰补充了一句,“挺顺的。”

祁知序试着转了一下,刀在他手里不像在庭仰手里那样听话,“啪嗒”一下掉到了地上。

他看着地上的刀,嘴巴动了动,而后顽强挽尊:“看来是我没什么天赋。”

说着,他默默捡起地上的水果刀,将刀柄那一侧递给庭仰。

庭仰接过刀,用另一只手拍了拍祁知序的肩膀。

“陪我去切菜吧,在完成今天的晚饭这方面上,只有你有天赋。”

晚饭有了祁知序的帮助,果然全程都很顺利。

两个人在破旧的房间里吃着一顿不算丰富的晚餐,天气有点冷,但屋子里没有空调,只能搬一个小太阳电器过来取暖。

小太阳均匀地散发热量,将他们这一隅照得暖洋洋的。

一隅之外,天寒地冻。

寒假只有两周,庭仰前面拖了几天,江渎一中发的寒假作业还一字未动。

看着小山丘似的作业,一向好学的庭仰也陷入了沉思。

……真的写得完吗?

发呆没有意义,庭仰只沉默了一瞬,就迅速收拾好情绪,准备先挑好做的做完。

刚抽出一张卷子铺在桌上,就听见屋外有人在敲门。

庭仰只能起身,“来了。”

拉开门,门外站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庭仰愣了愣,迟疑开口:“……阿姨?”

门外站着的人是张逸泽的母亲,以往女人面容憔悴,此刻却多了点精神。

张逸泽死后,庭仰很少能见到她,除了她不常出门这个原因外,还有一点他有意避开她的意思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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