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楚,我明白,当你是什么?那么请问您,尊敬的当铺主,袁先生,您当我是什么呢?某位神明的……替身吗?
用甜言蜜语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话,方无尽心里一阵阵的揪疼,尽管他不停地劝说自己都是假的,但是如此伤人的话语从他嘴里说出,伤害着他最爱的人,尽管知道对方并不会受伤,但心里仍然痛得无法呼吸。
“……”
过了几秒钟,对面挂断了电话,挂断的那一刻,方无尽心空了一下,但下一秒就放下了,方无尽看着手里燃尽的烟头和灼红伤口,自嘲的笑了笑,戏演着演着就当真了。
就着门边把烟掐了,搓了搓手坐回车里,关上车门,打开空调,直到暖风将身上的寒气一点点带走,才像是活过来,打开导航,准备回家,待到设上导航,方无尽一看路程,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
抛开是个病患以外,方无尽还有另一个身份,犯罪心理学专家,所属灵山市公安局,有正规编制的那种,虽然没正式多久,但也算公务员了。
凶残的连环杀人犯是个警方顾问,虽然警方也不都是正常人,但这可真不谓可笑至极。
把杀人当艺术的第二人格,是一个以杀人为乐趣的人,简单来说就是精神异常的变态连环杀人犯,每次杀完人只要没有突然觉得什么好玩需要多待几天都会很快变回原本的他。
似乎他的乐趣并不在和主人格争抢身体掌控权,只是偶尔想出来“玩玩”。
虽然两个人格互相记忆不共存,但这并不妨碍方无尽每次醒来之后几乎刻入本能的分析思考。
而在思考之外的则是每次从案发现场醒来,那种令人手脚冰冷的体验。
尤其是第一次在毫无防备的时刻醒过来。
像钟摆一样摇晃的尸体被倒吊在屋中央,满屋的血腥味直冲大脑,即使见过无数案发现场的他至今也无法摆脱那噩梦般的场面,自己满手的鲜血,令他记忆深刻。
而他和袁天一这不该存在的缘分,也是从在那一天开始的。
那是方无尽第一次出现在陌生的地方,灵山市2035年9月26号的晚上,距离今天不过三个月左右的时日,却仿若隔世。
那天夜里天空沉闷,一道道闪雷打下来,就像是在惩戒什么人,随着最后一道雷声而来的是一场瓢泼大雨,而他正是被雨水的冰冷淋醒的。
刚醒的时候,他正站在一个陌生的露天阳台上,还有点昏沉的脑袋,根本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大概是雨点砸在脸上过于清晰的触感让他意识到这不是在梦里,但是脑子还是一片混沌,只能凭借本能想转身躲进屋子里避雨,而回头的一瞬间让他永生难忘。
那遍目的红色,让他一瞬间甚至分辨不出其他的颜色,像是行走在雪山中的迷路者一样,他在那一刻得了“血”盲症,他宁愿相信自己是在一场梦里,那是让他一生都不会忘记的地狱般的景象,霹雳的闪电在他眼前一闪而过,恐惧像蚂蚁爬过一般从脚底爬至头顶。
原本整洁温馨的屋子遍布着用红色颜料画出的康乃馨,尽管自己并不想知道那暗沉沉的红色是什么,但满屋子弥漫的血腥味,却骗不了自己的感官,屋中央像钟摆的摆锤一样左右摇摆的尸体,更是直接给他不够清醒的脑袋一记猛锤。
这是一个杀人现场,毫无疑问的。
方无尽紧张到想要蜷缩起手指,却感觉自己手里好像抓着什么在阻碍着,低头一看,是一只通体晶润洁白的毛笔,尾端还结着一根暗色干枯的麻绳,而这根笔尖还在滴着血水的画笔正被自己紧紧的握在手里,看着握笔的方式,好像上一秒自己还在沾着’墨彩’画画一般。
方无尽一下子就把笔丢到远处,再也忍不住的恶心涌上了喉咙,踉跄地冲进洗手间吐了起来,可能是胃里太空,只是单纯的吐酸水,满嘴苦涩,一擡头就直直的撞向镜子里的自己,用发胶固定好的大背头一丝不茍,戴着的金丝边眼睛镜片上还溅着几滴已经凝固的鲜血,身上穿着乍眼的白色雨衣,断断续续的血污因着雨水的融化好像一朵朵断了枝的花苞衰败在雨衣上,多到密密麻麻数不清的血点凝聚成细流刺激着方无尽的神经,一阵阵晕眩让他差一点跌坐在地上。
直到这时他才后知后觉,自己怎么会对这个陌生房间这么熟悉?奔向卫生间的脚步一步都没有迟疑。毛骨悚然的感觉袭上心头,不敢深想,强撑着身子回到客厅,他没做,不是他,他要赶紧收拾离开。
仔细冲刷了卫生间的痕迹拖着拖把将屋里自己的痕迹尽力清除干净,努力不去在意那已经停止摆动的尸体,拖到旁边时发现还立着一块蒙着白布的画板,一尘不染的白色在这个血色弥漫的房间里显的十分突兀,方无尽明知白布背后肯定有问题还是鬼神使差上前一把掀开了围布,却在下一秒就立刻给蒙了回去。
仓促的遮盖并没有完完全全挡住洁白无瑕的白布下所隐藏的最残忍的血腥。
那是一副用画笔沾血画出来的美人图,娇艳的美人□□的皮肤上插满了血色的康乃馨,咧起的嘴角被人用心借着画笔开出一朵朵艳丽的血花,表情愉悦地被倒立悬挂起来,就像一个人型钟摆一样,双手像两根指针直至地面,与现实中尸体的摆放如出一辙。
或许绘画的作者认为这幅图是绝佳的艺术品,还在右下角署名境无,古朴的字迹,格格不入。
“六点……有什么含义吗?康乃馨的花语是颂扬母爱,母爱和六点有什么关系?”
方无尽看着眼前的尸体,脑海里竟浮现出自己处理尸体的画面,心里慌慌地,却移不开眼,死死盯着尸体的眼睛,由于倒立的悬挂,重力导致血液下行,女尸的双眼被流动的红色覆盖,一刹那,方无尽以为她活了,血液流淌过她的双眼像是滚动着眼珠。
方无尽不禁后退了几步,又看了一眼画布漏出的那一行签名,那通红的字迹刺激着方无尽的大脑,迟来的恐惧勒紧了他的喉咙,只能发出咯咯的声音,他快喘不过气了。
再也受不了的方无尽,拔门而出,冲进还在下着大雨的空旷街道,不知几点的深夜,破败的筒子楼,故障的昏黄街灯,躲在阴影里的方无尽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再待下去了,快逃!
无暇去管被雨水冲刷的白色雨衣上刚刚凝固的暗红色在身上重化成血水随着动作飞溅,只顾迈着腿左冲右撞地在昏暗陌生的巷子里乱窜。
失去理智的方无尽在又一次拐弯差点撞上了墙时,才发现本来应该有弯道的路变成了笔直的巷子,和刚跑过的黑暗巷子不同,整个巷子都被一道暖暖的灯光照亮,而光源就来自于巷子尽头的屋子。
一团暖橘色光亮,让走投无路的方无尽,仿佛被下了蛊一般,迎着光跑过去,想都没想就推开那两扇精致雕刻的木门就走了进去,来不及去想这幢格格不入的古式建筑为什么会建在这破败的巷子里。
也没有看到门口那泛着银光的石狮子脖子上斜斜挂着的木牌子上围绕着的黑气,以及一行行书般飞舞在上面的诡异内容,如果是理智状态下的他看到了肯定不会选择闯入这么一个未知的场所:
天氏典当铺,唯穷凶极恶之人和不可轮回之魂可入,入则无机可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