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普的金帐陷入一片沉默,一众将领各个低头不言。
“我不接受就这样撤军。”年轻的赞普丢下一句话给他的御前大臣和将军们,“后天,我要亲自率军,全力进攻唐人的军队!”
第三日晨雾未散,吐蕃前锋果然向山推进,赤德祖赞的大旗映着朝阳,自山脚步步攀登而上。
洛北与他的将军们都立在城头望着吐蕃人向唐军逼近。吐蕃军队漫山遍野,似乎月余前的交战未给他们造成损伤。
“吐蕃人真是在赌博了。”李嗣业凝眉感叹,伏俟城、乌海以及月余前数场大败之后,吐蕃人竟然还能有这么多军队可用?
阙特勤抱着手臂:“他以为打仗是靠人多赢点吗?大帅,请你下令,我去教训他们一下。”
“不。”洛北摇了摇头,转身示意传令官打出旗语。
三百架蒙着棉布的大车次第推出,车辕上由铁锁相扣,就成了拒马。
冲在最前的吐蕃骑兵撞上铁链,战马悲鸣着栽进壕沟,后阵收势不及,层层相叠,山下人马尸骸顿时堆成一片。
韦·绮力心儿勉力在阵中稳定局势,他连连呼喝数下都不起作用,心知此事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边缘。他唤来自己副官,高声下令:“带几个人到两边,谁再慌乱,立刻杀掉!”
鲜血终是帮助吐蕃人稳定了局势,吐蕃大军各自从侧边绕过这条防线,向唐军营地杀来。
“放石脂水!”
传令官一声令下,投石机绞盘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数百只陶罐在晨光中划出百道弧线,撞到地上和人身上时发出清脆的声响。自那陶罐之中流出的是黑乎乎,黏糊糊的刺鼻液体,沾得吐蕃人身上、马上到处都是。
“这是什么东西?是唐人的妖法?”
赤德祖赞华贵的织锦长袍上沾了不少,怎么拍打都无济于事。
“赞普!那是——”赞普身边的侍者凑过去替他处理这片污渍,却在擡头的不经意间看到高处一个玄甲金瞳的将军挽弓如月,箭尖正朝着自己的方向。
弓弦在空气中发出轻微铮鸣,下一瞬,鸣镝破空而去。
那支鸣镝呼啸着掠过赞普头顶,直直将吐蕃大旗射落在地。
唐军和苏毗军队的欢呼声震天动地。赤德祖赞却脸色发白——
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也曾听人说起能射落星辰的乌特特勤的故事。现在,故事里的传奇人物就站在那里,成为了他的敌人。
数百支火箭跟随鸣镝的方向自唐军阵地飞来。吐蕃人的惊呼尚未出口,燃烧的箭矢已如流星坠落。
“轰!”
石脂水触火即燃,霎时间山间腾起百道火蛇。沾着黑油的皮甲化作流动的火衣,战马嘶鸣着将背上火人甩落,火团滚入人群又引燃新的哀嚎。晨雾被火光映成血红色,焦臭混着硫磺味在山谷间翻涌。
“保护赞普!撤!快撤!”韦·绮力心儿挥刀劈开着火的战旗,却见侍从官突然将赤德祖赞扑倒在地。一支鸣镝擦着赞普的金冠掠过,将后方举旗的百夫长钉死在焦土之上。
就在这时,阙特勤的骑兵和李嗣业的陌刀队趁机从侧翼杀出,吐蕃军队已经方寸大乱,除了逃跑什么都顾不上,被两军这样一追,顿时溃退。最混乱的地方,吐蕃军人自己挤作一团,把最外侧的数人挤下了山道。
捷报到达青海唐军大营是第五日的清晨。当传令兵喊着“有捷报——”跑过营帐之时,连裴耀卿都忍不住出帐张望:
“几百对几万,这样也能打赢?”
身边的士兵不知他身份,见状拍着胸脯和他夸耀:
“那是,我们洛将军是神明降世,那些吐蕃人怎么会是他的对手?!哼,长安还要派人来换掉洛将军,这下好了,仗打赢了,长安的宰相和皇帝应该知道到底谁是忠臣了!”
“有人要来换掉洛将军?”裴耀卿瞪大眼睛,一脸不敢置信。
“是吧,你也觉得不能相信。哎,你去哪!”
那士兵的声音已经被裴耀卿抛到了脑后,他发足狂奔,不在乎他人阻拦,一路闯到褚沅帐前。
“请您在此稍候。”守门的卫兵拦住了他,“褚夫人有要事处理。”
“我有要事要见褚沅,叫她出来见我!”裴耀卿吼道,“我还是朝廷委任的监军御史,凭她一个掌书记,拦不了我!”
“罢了。”褚沅的声音幽幽传来,“你放他进来吧。”
裴耀卿整了整身上的衣袍,大步流星地迈进营中,褚沅正在看几封信件,见到他只是擡头一望:
“我真要问问王公子是怎么看护犯人的了,平日散漫也就算了,这样的时候,竟让你就这样闯到了这里。”
“少废话,褚沅,你是不是换了我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