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古来名将多半享年不永,何况又是惊才绝艳如洛将军。”
一枚黑棋被放到了棋盘的天元位置上。
李嗣业拿着白棋举棋不定, 把盖在腿上的大氅内衬的皮毛捋了一遍又一遍,他想要用眼神求助侍立在洛北身后的王训。王训只管眼观鼻,鼻管口, 丝毫没有指点的打算。
正在他举棋不定的时候, 阙特勤带着一阵寒风从外间走了进来。他即刻起身,也不在乎大氅的边缘扫乱了几枚棋子:
“阿阙将军,怎么样了?”
阙特勤略挑了挑眉,似乎很惊讶他这么叫自己,但被洛北目光一扫, 就没问出口:“吐蕃那边没有动向。我们派去的使节他们也不理睬。”
“大帅。”李嗣业脸上的急切溢于言表:“如果吐蕃人重整旗鼓,再来围逼我军怎么办?”
洛北擡头看了他一眼:“你太心急了,嗣业, 坐,该你落子了。”
“大帅!”李嗣业被他这句话硬按下来,胡乱下了一手, 又急急忙忙地追问道:“不如我率陌刀队前去袭营, 逼吐蕃投降如何?”
洛北本在思索他那手胡乱的下法,闻言才擡头看他:
“你手中最多五百人,吐蕃有数万之众,便是以一挡十, 也不够吧?”
李嗣业偃旗息鼓,只把目光瞄向阙特勤。阙特勤走到大帐中挂着的地图前, 伸手丈量了一番自河源郡到苏毗的距离:
“不如叫哥舒翰率兵来援,他手中兵力充足,可以为我们博几分胜面。”
洛北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今天这盘棋是下不成了。王训, 你的看法呢?”
“我……?”王训不防之间被他点了名字,一时手足无措。
洛北手下一众将领性格不同, 王训同郭知运这样内敛稳重,或者慕容曦光那样年轻狡黠的更处得来些。
但这一次,不知洛北出于什么考虑,带来的是两名战功赫赫的悍将。
王训和全军上下的大部分人一样,对这两位大将有些发怵:
“我觉得……可以在大小勃律上做做文章。”
洛北“嗯”了一声,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说下去。”
“大小勃律是我国之西门,亦是吐蕃人的后腹之地,若我军在此地动作起来,吐蕃人必要回援逻些城。”王训被他肯定,双目放光,说起话来胆气强了不少。
阙特勤犹豫道:“自大小勃律仰攻逻些么,这样做会不会太冒险了?要知道此地地势极高,山脉险峻,对我军来说……”
王训见洛北微微颔首,面上也露出难色:“可若是我们不这么做,吐蕃赞普背靠其腹地的后援,会长长久久地和我们打下去。”
说到这里,三人都沉默下来,谁也没有什么好办法。片刻之后,还是阙特勤看向洛北:“那乌特,你的办法是?”
“我的办法是,没有办法。”洛北笑了,金色眼眸里闪动一点狡黠的光,“不是每一仗都能靠将帅的个人能力决定胜负。战争本质是政治的延伸,是两个国家,两支军队在赌自己的命运。换句话说,不仅吐蕃前线会受到逻些城的影响,我们也会受到长安的影响。”
“好在现在时间还站在我们这边,”他重新坐回棋盘前,神情一如既往地平静无波,“现在我们要做的,是等别人落子。”
隆熙三年的冬末春初,天气阴沉,极少见阳光,在这个虫草不发的春日里,长安城被笼罩在一片冷肃之中。
年前年轻的皇帝李重俊突然病重,由相王代为监国,吓得常年云游四方的太平大长公主也回了长安。长安城这池幽深的池水,便泛起深浅不一的涟漪。
今日大臣们去太平公主家集会,明日臣子们又去相王李旦家打马球……朝堂上也是如此,相王与太平公主政见不一时,连皇帝也难以开口劝服两人。
“洛北还是没有消息吗?”脸色灰败的李重俊坐在御座上,神情郁郁地望着眼前一片茫茫的草原。他的三个年幼的儿女正由女官们看护着,与一众贵胄世家的孩子们玩耍。
在皇帝宝座身侧的宦官闻言,率先跪倒在地:“陛下,奴婢几次三番派人带着陛下的金牌去青海,都不见洛北将军的踪影,据褚夫人说,洛将军身染沉疴,不能起身,只怕是……”
“胡说!”李重俊喝了一声那宦官。
他顿时瑟瑟发抖,把原本下弯的身体变得更弯,几乎要贴到宫中的御道上:“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奴婢不敢虚言欺瞒陛下,奴婢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