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可昆陵都护尚在安西大都护府之下,微臣怎么能以子辖父呢!”
慕容曦光笑着的面容一下子僵住了。他左右张望, 确认四周无人注意,才轻轻地抓住洛北手腕,笑道:“大哥哥莫不是在草原上待得太久了, 忘记了宫中的规矩。这宫中赐宴从来都有定制, 也不是大哥哥想见谁,谁就会被派来的。”
慕容曦光是用突厥话说的这句话,说得很轻,轻得像一句风吹来的笑语。他说完这句话,又低头用自己的酒杯碰了碰洛北的酒杯, 特意提高了声音,笑道:“那可就答应我了,大哥哥, 下次出征,一定要带我去!”
洛北轻轻一笑,也觉得是自己关心太过, 反遭其乱。他与慕容曦光共饮了一杯, 才端着杯子往自己的位置上走去。还未坐定,便有个一身紫袍、身形中等、美髯飘飘的男人举杯出现在他身边。
洛北对此人没有印象,周围也没有官员能代为引荐。他看此人官服,知道他的职位在自己之上, 便先一步躬身道礼:“小子有礼了。”
“洛将军太客气了。”那男人捋了一把胡子,笑道, “洛将军,不认识我,我在鸣沙和灵州可是久闻将军大名——我就是张仁愿。”
“见过张韩公。”洛北再低身道礼。
张仁愿在鸣沙之战后取代沙咤忠义担任灵武道大总管。他虽是御史出身, 但在军中担任多年监军御史,对军事、边事都颇有见解。
他一到灵州, 便趁着突厥新败,在黄河北岸修筑了三座受降城和多所烽火台,使得漠南之地成为大唐的北疆重镇,也使得原本被动的灵武局面变为主动。
自从这三座受降城建成之后,突厥不敢翻山放牧,灵武镇兵削减数万,为大唐节省了大量军费。张仁愿于今年年初入朝拜相,担任同中书门下三品,并加左卫大将军、封韩国公。
张仁愿见他谦卑有礼,脸上笑意更甚:“洛将军不必多礼。我来这里,是要与将军共饮一杯,以答谢将军。”
洛北双手执杯,摆足了姿态:“张韩公何必如此,我......我实在是不知道,我有什么功勋啊?”
张仁愿哈哈大笑:“天下皆知我张仁愿以三受降城北拒突厥,是国之干城,却不知道,我能越过黄河北岸,修筑受降城,都是因为鸣沙之战后,突厥败退回了贺兰山北。洛将军,这都是你的功劳啊。”
洛北低头笑了:“张公这样说,是要叫我无地自容了。我当时只是一个鸣沙县令,哪里称得上战功,还是李(贞)刺史、哥舒将军和吐谷浑部的宣彻王子功劳更大。”
“在灵武的时候,我和他们都打过交道。”张仁愿道,“他们可是众口一词,把此战归功于你。本来么,按照大唐军法,一箭射落敌将,也有斩将之功。可惜当时武三思执政、宗楚客霸着兵部,竟然将你这样的大功给淹了。不过.......”
他未说的半句是,现在武三思已死,宗楚客也流放外乡,洛北又在西域建功立业,朝廷一定会大加封赏。
洛北没有接话,几乎是一种直觉告诉他,这位风度翩翩的朝廷重臣到他的座位边来说了这么些话,一定是有所求:“张公是有话要问我?”
“真是瞒不过洛将军这双眼睛。我来找将军,是想找你聊一件事情。”张仁愿顿了顿,双目放出精光,“北伐突厥!”
洛北毫不意外张仁愿会有这样的野心:“这是张公的意思,还是.......”
“我与圣上自然也倾谈过。”张仁愿没想到洛北会一语道出此次试探的本质。他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个金色眼眸的青年并不像李显所说的那样:“谙熟边事,但不懂朝事”。
洛北知道他是奉命来询问和试探,开口时便加了几分小心:
以洛北的本心,他并不认为此刻由朝廷出面,大举征兵、北伐突厥是个好主意。北面受降城初建,西面西域初定,吐蕃又会盟初定,公主还未出嫁。一切只是刚刚平静,水面下的暗流还涌动着。
要是大唐之兵倾国北伐突厥,只会给这些地方可乘之机。默啜被逼到背水一战的地步,也会不顾一切地许诺其余部族,以期共击大唐。
更不要说,如今中原又是旱灾、洪灾连绵,此刻理应是大唐休养生息,同化西域和北面的好时机。
但战争的胜利和荣光已经冲昏了李显的头脑,他似乎已经不顾一切地想要重现“漠南漠北无王庭”的昔日辉煌。
“我困于西域诸事,并未想过此事。”似乎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洛北微微一笑:“请张公允许小子即席相谈,若有错漏之处......”
“又不是朝中论道,我还会治你的罪吗?”张仁愿道,“但说无妨!”
“我以为效法李卫公的故智最好。大军深入漠北,劳师远征,不可持久。要平定突厥,就是要快!”洛北道,“依我之见,应当招抚突厥下辖的契丹、铁勒、拔野古诸部,让默啜众叛亲离,最后再以精锐之师奇袭于都斤山下的突厥王庭,击杀默啜。”
张仁愿露出一个笑容:“好啊,但这奇袭何其之难,非是一个智勇双全者不可。洛将军,你可有人选举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