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你从来跟她们不一样。……
擡头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眸, 茶色的瞳孔在日光下颜色更淡,与之对视, 让人不由得微微晕眩。
萧彻将她慢慢扶正,看着她手上握着的那支芍药,唇边含了丝玩味的笑意,故意放慢了语调,凑到她耳边,戏谑道:“皇妹今日这般……与人争执,险些摔倒,就为了这个?”
颜嘉柔脸上一烫,连忙将那支芍药藏到身后, 眼睫乱颤,慌乱地闭上眼睛, 将脸偏了过去,掩耳盗铃般地道:“没有的事!不过是为了……是为了……”
为了什么?到底没有说出口。
“既然不是……”萧彻直起身,唇边浮上一点揶揄的笑意,掌心朝上,手指往上勾了勾, 一贯是懒洋洋的语调,含笑着朝她道:“那就还回来吧。”
颜嘉柔懵了一瞬:“还?”
她第一个念头是, 凭什么?她豁出脸去拿到的簪花, 凭什么给他?
可转念一想,这确然又是他的簪花没错,她们几个私下里“谁捡或是抢到便是谁的”也就罢了, 可如今,这芍药真正的主人就在眼前,这花便是他投掷的, 他既开口要了,似乎断然没有不给他的道理。
而且她先前既说了“没有的事”,便是不承认为了这花才……才如此失态,如今若是不给,岂不是坐实了她在说谎?
小姑娘家家的,到底脸皮薄,做不出来这种事。
何况……她擡头看着萧彻,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转了一圈,便在心中有了别的计较。
——原来抢这芍药不过是为了不必接触萧彻,便能拿到一样沾染他身上气息的物件,可如今萧彻本人就在眼前,反正见都见了,想不接触也已接触了,不见白不见,不如直接开口管他要一样东西不就好了?
要什么呢?
其实之前她也不是没想过遣映雪过去问他再要一盒药脂,可一来听映雪说那药十分珍惜,恐怕连萧彻那边都没有多余的,这个借口便用不了,二来也是拉不
可眼下既然当面撞见了萧彻,也已经在他面前丢过一次脸了,索性便破罐子破摔好了。
不然丢了芍药不说,还一样沾染萧彻气息的物件都没捞到,实在对不起她今天的这番丢人现眼!
她都没想好了,他若说没有,便磨着他要别的药脂,总之经过他的手就好。
小姑娘家家的,哪有不爱美的,为了拿到去疤痕的药脂而去求死对头,也没什么奇怪。
她正为自己临时想出来的主意而沾沾自喜,头顶上方却忽然传来了萧彻的声音,却不是同她讲话:“怎么,诸位今日倒是有雅兴,都来这太液池附近观景。”
手心微痒,他低头瞥了一眼,是小姑娘赌气地将那支芍药扔在了他的掌心。
花茎无刺,蹭在手心,传来些许痒意。
萧彻低头看了一眼躺在手心的那支芍药,唇角微勾。
再擡起头看向众位世家女时,唇角的笑意便已消散了。
萧彻脸上没什么神色,掀了眼皮,只淡淡道:“既是喜欢芍药,便不该来这里,沉香亭附近的芍药开得正好,难道几位竟不知么。”
众位贵女面面相觑,红着脸,倒是异口同声道:“回禀殿下,是我们孤陋寡闻了。”
萧彻挑了一下眉,淡道:“无妨,如今知道了。可惜眼下这花便只有一支,若几位都想要,可就有些难办了。”
说着目光在众人身上逡巡了一圈,唇边含着微微的笑意,目光所过之处,那几位世家小姐连忙低下了头,仿佛不敢与之对视似的,脸上红晕更甚。
颜嘉柔微微一怔。
她印象中萧彻对那些世家小姐一贯是冷淡疏离的态度,能说一个字绝不说两个,说是冷若冰霜也不为过,今日怎么,竟像是突然转了性?
死对头就是死对头。
颜嘉柔觉得今日的萧彻,似乎格外讨厌!
她便是看不惯他这般姿态,明知道她们喜欢他,还这么……这么不知自重!
便轻哼了一声,转头低声骂了句:“男狐貍精。”
若说萧彻这时的举动还只能算是不知自重,那之后的举止,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勾引!
只见他目光逡巡了一圈后,最后停在了王若樱身上。
似乎是打量了她片刻,唇角上扬,竟是陡然笑了。
那一笑恰如寒冰乍破、春雪消融,周遭天光跟着大亮。
便是在这令人目眩神迷的一笑中,他将手中的芍药递给她,眉梢微擡:“王姑娘今天这一身艳丽妩媚,倒与芍药十分相衬,不如就以此花赠美人。”
王若樱显然是没料到萧彻会突然向她示好,甚至还当着众人的面赠她花,整个人都有些晕晕乎乎,只呆呆地看着他。
萧彻掩下眸底划过的一丝不耐,依旧是笑着问询了她一句:“王姑娘?”
王若樱这才回过神来,红着脸,将脑袋埋得低低的,颤颤地伸手接过了花:“多……多谢殿下。”
萧彻出人意料的赠花之举,让余下众人的脸色都很不好看。
当然,这其中脸色最不好看的,当属颜嘉柔了。
她深深地做了几个吐息,按耐住心底的那股邪火,免得突然发作,在众人面前失了态,丢了脸。
很好,要不怎么说萧彻是她顶顶讨厌的人呢,不愧是她的死对头,最知道该如何气她。
他赠花给谁不好,偏偏是那个王若樱,难道他刚才没看见是她故意使坏,害得她险些摔倒么?
不,他就是看到了,所以才故意这么做的!便是存心气她,很好,很好,不愧是她当之无愧的死对头!
她越想越气,只觉得再待在这里,哪怕一刻,她都会随时被气得发作。
当下也不记得要问萧彻要什么药脂了,扭头就走,他爱跟王若樱还是李若樱甜蜜,那也和她全无干系,眼不见为净!
——
这般走出了太液池,便打算回承欢殿,行至一半,一旁的小径上却慢悠悠地走出一个人影,身形颀长,步履从容,像是早在此等候了。
擡头一看,面上挂着散漫的笑意,正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不是萧彻又是谁?
颜嘉柔瞪了他一眼,并不理会,闷头继续往前走,经过他身边时,他却忽然往一旁挪了半步,挡住了她的去路。
颜嘉柔并不擡头,只低声吐出两个字:“滚开。”
萧彻愣了一下。
片刻后他弯起唇角,眸底蓄满笑意:“生气了?”
颜嘉柔擡头,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我叫你滚开,你没听见么?”
萧彻神色似乎有些意外,微微俯下身看她,仍是笑微微地道:“怎么就生气成了这样?”
小姑娘原本便颊肉丰盈,如今这般气鼓鼓的模样,倒更显娇憨。
许是实在生气极了,脸颊浮上潮红,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也泛上几分潋滟水色。
便是连生气,都有种动人的姿态。
更激得他想逗她一逗。
“可是皇妹,”他似笑非笑道:“这就是你和三皇兄说话的态度么?”
颜嘉柔擡头迎上他的目光,语气依旧很冲:“对,你满意了!”
她说完便要绕过他往前走,却在经过他身边时被他一把拽住了胳膊。
“为什么这么生气?因为我把芍药送给了王若樱?”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颜嘉柔再也忍不住,眼泪在眼底滚了几遭,到底落了下来:“对!就是因为这个!三殿下明知故问,有意思吗?”
“原来你喜欢她,我竟然从来不知道,三皇兄,你藏得可真好。”
“你喜欢她,想赠她花,远远地去送就好了,何必在我被她欺负了之后,当着我的面送,怎么,你就这么讨厌我?连这种时候,都不忘报复我?那你这个死对头,做得可真称职啊。”
萧彻蹙眉,终于收起了玩笑神色:“谁跟你说,我喜欢她了?”
颜嘉柔一怔,擡手胡乱地擦拭了脸上的泪水:“哦,你不喜欢她。”
她低头思索了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竟似乎更生气了,擡头看向他:“你都不喜欢她,却还要送她花,就只是为了气我?三殿下,论如何气人的本事,您若是论第二,可没人敢认第一。”
萧彻凝视着她,喉结耸动,声音也不自觉柔和了下来:“我赠她芍药,是因为她故意使坏,险些害你摔倒。”
“所以你为了褒奖她是吗!”颜嘉柔气得胸脯上下起伏:“她险些害我摔倒,你乐见其成,所以赠她芍药嘉奖她,是不是?嘉奖她跟我作对,帮你出气?又或者是故意做给我看,以此来气我?”
她气极反笑:“三殿下真是好手段。”
萧彻微微皱眉:“你这么想我?”
“呵,这还用想么?这都已经摆到我眼前了!”
萧彻仍是敛着眉,眉目间颇有几分头疼的意味,注视了她片刻,却又突然笑了,刚要说什么,耳廓忽然极细微地动了动。
兰陵族人天生异于常人,当然也包括听觉异常灵敏。
他看了她一眼,眉梢微擡,轻笑道:“算了,既然你只信眼见为实,那我就让你亲眼看看,我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说完便拉过她的手腕,转身带她穿过另一条小径。
花木掩映下,颜嘉柔被他牵着一路往前走。
她看着他牵着她的手。
夏日燥热,他的手掌紧紧贴着自己的手腕,肌肤相贴处,微微渗出了汗,有一种潮湿而黏腻的灼热。
许是日头正盛,又加之走了一段路,颜嘉柔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体内又滋生出那种奇异的躁动,像是发病的前兆,但很快便如同潮水一般退去。
或许是因为还没到发病的时间。
又或许是……
颜嘉柔擡头看向萧彻高挺的背影,下意识地做了一个吞咽动作——又或许是,药就在眼前。
跟萧彻这样近距离的接触,于她而言,就像是一场近乎治疗的抚慰。
尽管她现在正在生萧彻的气,对他也只能用“讨厌至极”四字形容,但身体却像是有了自主的意识,完全违背她的意愿,开始贪婪地汲取独属于他的气息和温度。
夏日的天气,日头明晃晃地照下来,她白皙的额头和鼻尖密密地沁出了汗,雪白的面颊也被晒得通红……日头实在太晒,许是这个原因,她整个人都有些晕晕乎乎的。
颜嘉柔咽了口口水,闭了闭眼。
竭力说服自己只是把萧彻当做一味药,将从心底滋生的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觉给压下去。
——她的身体喜欢他又怎么样,这并非是她的本意,她只是生病了,利用萧彻治病罢了。
这么想着,便颇为心安理得,也不再莫名心虚……抑或是因此对萧珏产生某种歉疚——她对萧彻,并没有别的心思。
之所以乖乖地由他握着她的手腕,也不反抗,不过是因为她生病了,迫不得已罢了。
她是被逼的!不然她才不想和萧彻有什么接触呢,她最讨厌他了!
不过往好处想,今天跟萧彻有了肢体接触,她的身上沾染了他的气息,经过这一遭,她必定能撑几日不发作。
那这样算来,她也不算太亏,正胡乱想着,耳边忽然传来一名女子的声音:“小姐,奴婢方才在一旁瞧得真真的,分明是那位霍家小姐故意伸脚绊您,这才害您摔倒的,余下几位小姐分明也看到了,却都不肯为您作证……她们也太过分了!”
颜嘉柔闻言一怔,连忙擡头循声望去,只见王若樱站在一支绿云松下,发髻散乱,步摇要坠不坠地悬在发髻尾端,原本一身绯红的齐胸衫群,光彩夺目,如今衣袖与裙摆皆沾染上泥土,污秽不堪,模样十分狼狈。
而方才开口的女子,正是她的贴身侍婢木槿。
王若樱低头掸着身上的污泥,冷哼了一声道:“不过是嫉恨我得了三殿下亲手赠花罢了,你跟了我这么久,她们这群人的嘴脸,难道还没看清么?全都是一样的善妒,她们没有的东西,别人自然也不能有。”
“偏我有了,她们心中不痛快,自然要拿我出气了。”她说这话时,虽然语气难掩愤恨,但眉梢飞扬,神情却又有一种隐秘的欢喜与得意:“算了,也难怪她们嫉妒,说起来也是人之常情,本小姐今天心情好,便不与她们计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