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犹豫地开口:“又不回来啊……”
甄稚想了想,凑到她耳边恨恨地说:“凭我对他的了解,他肯定在等着我高考完去上海找他。我就没见过这么记仇的人!等着吧他!”
“那你要去吗?”杜若见她一副银牙咬碎的模样,觉着好笑,撬开汽水瓶递给她。
“不去!”甄稚信誓旦旦地说,“祖国那么多大好河山,我就偏要去上海么?桂林山水甲天下《劝驾诗其二》,旅游我另有他选!”
杜若憋着笑开始自言自语:“你最好是……”
“你说什么?”甄稚半眯起眼睛斜视她。
这时,甄稚用余光瞥见有人朝这一桌走过来。周围其他同学也注意到了,纷纷擡起头看向来人——居然是胡海宽。
耳边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交头接耳。
“这是谁啊?我们班上有这个人吗?”
“不认识……哦我想起来了,他是不是那个竞赛生啊?考上清华的那个?”
“他跟我们当过几天的同学啊,也好意思来参加同学聚会?”
……
甄稚心里腾起一股无名火,倏地站起来,一把拽过胡海宽:“大胡,你坐我旁边!”
她的嗓音中气十足,和低声的评头论足形成鲜明对比。同学们悻悻地停止交谈,转回去开始煮火锅。
“我们桌齐了,开始煮吧!”甄稚率先拿起一盘肥牛卷,筷子一推都倒进辣椒翻腾的红锅里。
杜若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在麦芽香气里微醺:“可以,正义的声音如军歌般嘹亮。”
“……你觉不觉得,你有时候还有点儿黑色幽默。”甄稚哭笑不得。
胡海宽一言不发,从旁边的木架子上拿起一盘脆皮肠,帮着她一起下火锅。
甄稚觉得气氛有点尴尬,用胳膊肘捅捅他:“别不高兴。班里最受欢迎的人是谁,你知道吗?肖章!所以有时候,受欢迎也没什么可值得高兴的。”
“我没有不高兴。我过来不是为了他们。毕业了,我想跟你和杜若告个别。”胡海宽用公筷把火锅里的食材搅开,“有空来清华找我。”
甄稚想往锅里下藕片,没想到装满水的瓷盆很重,她的胳膊抖了一下,还好被胡海宽伸手接住了。
“要不是因为了解你,我还以为你在跟我们显摆呢……哎,我也想说出这样的话。”
还没等甄稚细细品味最后一句,辣锅里沸腾的热气吹过来,呛得她一阵咳嗽。
“……就是明明大家都听出来你在炫耀,咳咳,但是又没办法。”她灌了一口柠檬汽水,继续说。
肥牛卷很快煮好变色,胡海宽夹进碗里,朦胧热气中,嘴角仿佛有一丝似有若无的笑。
“好难得看到你笑,而且还是偷笑。”甄稚恍然大悟,“你刚才就是在显摆吧?大胡,你变了!”
胡海宽继续笑而不语。只是在她半天都无法从沸腾的火锅中,夹起转瞬即逝的脆皮肠时,递过来一只漏勺。
聚餐结束后,第二茬还要去卡拉OK唱歌。班里有些已经成年的同学,更想去酒吧小酌几杯,所以大家决定分道扬镳。
一些男生在吃火锅的时候就喝大了,扶着行道树的树干吐得一塌糊涂。
甄稚故意避开不看,问胡海宽和杜若:“你们去哪边?喝酒还是唱歌?”
夏季的天色已经完全沉下来,只在西边还有几片灰橘色晚霞的余烬。道路两旁上灯了,车辆川流不息,车道里盛满了莹莹光点。
三个人决定趁着还有公交车,直接在附近的车站乘车回家。
杜若的公交车很快就来了,但在那之后,或许是堵车的缘故,十几分钟一直等不到下一辆。
虽然蚊虫叮咬让人难受,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时间感觉并不难熬。
“高考发挥得应该还可以吧?”胡海宽问她,“打算报北京的学校吗?”
他递给她一小罐清凉油。甄稚抠开圆盖子,挖了一小块抹在脚踝的蚊子包上。
“可能不留在北京,想去其他城市看看……比如,杭州?”
胡海宽若有所思:“……是因为你哥在上海读书?”
甄稚心里一动,犹豫着问:“我地理不太好,上海和杭州离得很近么?”
“很近,坐大巴车两个小时就到了。”
“哦……”甄稚拖长了声音,忽然注意到一辆公交车出现在车流中,立刻雀跃起来,“车来了!不知道是你的还是我的。”
等她看清挡风玻璃上贴着的数字,又对着站牌信息看了看,有些泄气地说,“都不是。”
然而胡海宽已经摸出一枚硬币,在等公交车进站。
“大胡,这辆车不经过南鼓巷!”甄稚拉住他,“而且是往反方向去的。”
“我们家早就搬家了,不住在南鼓巷。”胡海宽轻轻笑着说,“我先走了。你安全到家后,给我打个电话。”
甄稚看着他迈上公交车,硬币落进投币箱时发出清脆的声音,仿佛也在她心里回响。
她忍不住追问:“你搬家了?什么时候搬的?”
公交车缓缓启动,胡海宽拉开车门旁边那扇玻璃窗,弯下腰注视着她的眼睛。
“高一下学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