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山川不为所动:“我可没失恋哈。我又不喜欢褚白露。”
“那哥你是天煞孤星。”
“……闭嘴啦。”
他好不容易把甄稚背到出租车招呼站,已经是出了一身汗。
“你倒是会心疼林泽楷。”他靠着脑白金广告牌喘气,擡手拦出租车,“让他拿着包和衣服先回去,让我背着你这一大活人。”
“不是我吹,我觉得林泽楷好像对我有那么点意思。”
顶着出租车灯牌的红色夏利冲过来,在站前急刹。甄稚灵活地拄着拐往前挪。
岳山川给她拉开后座车门:“你少自恋了。”
“哦,那我可能想多了吧。”甄稚把拐杖先伸进去,扶着车框回身道,“不过……我可不会随便给人削苹果。”
“说不定是人家林泽楷本来就喜欢削苹果。”
出租车司机按了两声喇叭。甄稚赶紧钻进车里。
“你就不能也爱上削苹果?过年的时候只见你剥砂糖橘,削皮的水果一个都不碰。”她在后座上挺直背抄着手,“以后的嫂子好可怜,连个削好的苹果都吃不上。”
岳山川在副驾驶座笑道:“我找个不喜欢吃苹果的不就行了,多大点事。”
俩人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看着天边霞光渐渐掺入夜色,城市上灯了。老城区的夜晚在饭店明亮的灯光、路边摊蒸腾的热气里渐渐热闹。
出租车开进南鼓巷,还没到四合院门口就停下来。
“前面过不去了。”司机指了指,“那儿停着一辆小卡车。”
两个人下了车。南鼓巷的路该翻修了,拐杖一下一下啃着坑坑洼洼的路面,岳山川真怕她一个不小心又二次受伤。
但甄稚在前面用三条腿走得飞快。她迅速挪到小卡车前,回过头示意他看。
小型卡车停在甄家门前,把帽檐胡同狭窄的路堵得结实。甄家大院的门大敞着,两个男人穿着搬家公司的灰绿色工作服,经过那棵抽芽的石榴树,合力把一个蒙着白布的长方形大物件从四合院里擡出来,送上卡车的货斗里。
工人们用绳子把大件固定好,两个人靠墙站着让路,看着小卡车扬起尘土,慢吞吞地挤出小胡同。
客厅里没开灯,只有旁边书房亮着一豆光。已到饭点,餐桌上一个盘子也没有,厨房的灶也是冷的。
甄稚听见沙发上隐隐有啜泣声,仔细一看,才发现陈留芳斜倚着靠垫,静伫在黑暗里。
“……妈?”她环顾了一下四周,也没发现林泽楷的身影,“泽楷哥没回来吗?”
陈留芳用力抹了一下眼睛:“我让嘉禾带他去戏剧学院逛。家里也没煮饭,实在招待不周。”
“家里到底怎么了?”甄稚有种不好的预感,感到有些站不稳,向后趔趄时撞到一个热乎的身体。还好岳山川在她身后。
“你爸借了钱炒股,全赔了。”陈留芳哽咽了一下,“讨债的追到家里来,我们没那么多现金,他们就叫了搬货的,看上件值钱的家具搬走了。”
甄稚用力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也感觉不到疼。
她深吸一口气:“爸呢?爷爷呢?”
“你爸躲起来了,我也找不到他。”陈留芳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仿佛是极度失望和愤怒退潮后,一地枯沙,“你爷爷在书房。”
甄稚想拄着拐杖过去,却发现自己在发抖。没有稳定的精神力做支点,拐杖不过是两根没有生命力的棍子,撬不动整个身体的重量。
她在黑暗的客厅里站住,一时不知该何去何从。这时,有人把她的拐杖夺下来,放到一旁,强有力的胳膊伸过来,给她支撑。
还好,岳山川可以做她的支点。他会一直在,血脉将他们牢牢绑定,他再也不会离开了。
岳山川扶着她,一步一步慢慢移到书房。
爷爷最喜欢的那方金丝楠木书桌不见了。那是爷爷每天读书看报、练字作画的地方,而此时那些笔架、黄铜镇纸、鸡翅木和小叶紫檀的毛笔被随意丢在地上,爷爷黯然神伤地歪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空旷的书房发愣。
关于金丝楠木的价格,甄稚也是长大后才听父亲说起。甄青松有段时间整天泡在潘家园,对各类古玩如数家珍,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懂了收藏的门道。
小时候她只知道这张桌子价值不菲,而且是爷爷最宝贝的东西。所以有一次,她独自在书房里学着爷爷的样子研墨,不小心把砚台打翻,看着墨汁一点点渗入桌角雕刻的那只雄鹰的刻痕,她以为自己会被用竹篾狠揍一顿。但爷爷什么也没说,花了三天的时间一点点把墨渍清理干净。
——爷爷会为了无比珍视的家人,放弃他最心爱之物。
这一次,爷爷也是这样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