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稚沏了绿茶端过来,看见杜若正在给甄老爷子号脉。一番望闻问切后说:
“爷爷,您舌红少津,脉弦细数,五心烦热,恐怕是肝阳上亢,平时要多吃清肝泻火的食物,比如苦瓜和芹菜,还要适量运动。”
甄仕光朗声大笑,连连赞叹。转头对甄稚说:“我听说你这个小同学的爷爷是老中医,现在看来,‘家风’传承得令人羡慕啊。”
甄稚没听出来爷爷在暗指甄家后继无人,也跟着乐呵。
老爷子兴致上来,非要拉着两个孩子在院子里打一套八段锦。
陈留芳推着自行车回来,车筐里装着她从近郊乡下摘的油麦菜、莴笋头和找老乡收的土鸡蛋,后座的竹编笼里还蹲着两只跑山鸡。她招呼杜若留下来吃晚饭,话音未落,人已至厨房。
“两手托天理三焦……上托,下落……”
甄稚一边跟着做动作,一边看着陈留芳像个陀螺似的,洗菜、择菜,趁着等水烧开的工夫,到后院给鸡拔了毛。鸡肉在锅里焯血水的几分钟,已经麻利地把所有配菜备好,又开始烧锅热油。一切繁冗紧张,又井井有条。
“两手攀足固肾腰……上举,下按……”
她时常觉得,母亲是这个大家庭中最疲惫的人。两个姑姑嫁出去后,是母亲操持着甄家大院的一日三餐、家务劳动。工作上,带两个班的语文,还要当班主任管一帮最调皮捣蛋的初中孩子。不仅如此,有时红叶服装厂的应酬父亲也要带上她。如此分身乏术,母亲还时刻要关注她的学业成绩,唠叨她的生活习惯,即使有时是对她严厉了些。
甄稚的头脑里反复涌现许多事,让她不禁动作慢下来,想要进厨房帮忙。
正在这时,她的余光瞥见,爷爷的背影忽然滞住了。接下来,老人表情痛苦地捂住胸口,慢慢倒卧。
“爷爷!爷爷你怎么了?”甄稚和杜若先后扑过去。
老爷子满脸痛苦,手指用力地抓着衣服,按压着心口,下一秒已失去了意识。
“妈!妈你快过来看一下,爷爷晕倒了!”
陈留芳围裙都来不及摘,匆匆跑过来看了一眼,立刻去客厅找电话机:“我打120,你去看看三伯他们回来没有,最好直接开车送去医院!”
甄稚应声,连忙往别院跑。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应,可能还在从上海返程的路上。她只好沿着路走出南鼓巷,到大路口去拦出租车。可惜收假最后一天,路上都是返程的车,她擡着手臂招了好久,都没碰见一辆空车。
她看见旁边的小卖部有公用电话,就过去拿起听筒,给BB机寻呼台拨号,让工作人员编辑一条言简意赅的短信发给三伯和爸爸的号码。
挂了电话,救护车的啸叫声越来越近,陈留芳叫的救护车已经到了。甄稚气喘吁吁地跑回家,医护人员已经给甄仕光用过了除颤仪,擡着担架送上了救护车。
“病人室性心动过速,可能是冠心病引起的,目前虽然已经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肯定要住几天院再详细检查一下。”一个白大褂转过头对杜若说,“今天到处都在堵车,我们耽误了点时间,还好这个小妹妹给病人做了CPR,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甄稚有些惊讶地去瞥杜若,发现她脸红扑扑的,一脸的不好意思。
陈留芳要随救护车去医院,吩咐甄稚给爷爷收拾一些住院的用品,等甄青松回来了让他送去医院。又叮嘱了一些诸如“明日要上学,今晚早点睡”之类的话。
等救护车开远了,甄稚松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此时都凉透了,衣服贴在背上,冷飕飕的。
“杜若,你不是学中医的吗?怎么还会心肺复苏。”她对这个同桌满心的好奇。
杜若还没开口,肚子先不合时宜地“咕噜”了一声。两个人笑起来,挽着手走到厨房。鸡汤还在高压锅里炖着,等会儿可以下一碗鸡汤面吃。
“这是我的秘密。”杜若帮她一片片掰白菜叶子,“我其实不想学中医。等高中毕业,我要报西医专业。这要是被我爷爷知道了,肯定要揍我,所以我都是偷着学。”
“我看你给我爷爷号脉,还挺专业的。”
“那都是乱说,其实我给别人找脉搏都要找好久。”杜若红着脸说,“也不算乱说吧,毕竟大部分人都肝火旺,毕竟生活中不顺心的事儿太多了。所以我只要背一些肝火郁结的话术,一般都能唬一阵子。”
“好哇你,靠着坑蒙拐骗行走江湖。”
杜若笑道:“我这个秘密从没告诉过别人,你是第一个。你可要为我保密。”
“当然。”
“那你呢?明年就要分文理科了,你想好以后上什么大学了吗?”
“不知道……霍格沃茨?”
“去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