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稚没想明白:“为什么?岳山川不是三伯的亲儿子吗?”
“你可真是大公无私啊,以后去检察院上班得了。”嘉禾无奈地看着她,“被卖了还帮别人数钱,还担心卖亏了。”
七点钟的早市,蔬菜瓜果都很新鲜,各种翠绿叶子上还凝着水珠。
“瓢儿白多少钱?”陈留芳挑挑拣拣,“……便宜点儿,你这一点都不新鲜,我看到你刚才拿个小水壶在上面洒水。”
陈留芳杀到满意的价格,把几捆用橡皮筋捆扎的瓢儿白扔进买菜篮,打开钱包数了钱交到赵嘉禾手上:“要买什么菜,我刚已经写了条子给嘉禾了。你们买好以后,看还剩多少,买点儿自己想吃的。我现在要去排队买黑猪肉,你们买完了就来肉店找我。”
等陈留芳走了,赵嘉禾拿出一半给甄稚:“我们兵分两路,我先去买字条上的菜,你去买你想吃的。给我来串儿葡萄,其他的你看着买。”
二姐做事很麻利,价格只要讲到她觉得合适,就不会再和小贩多磨嘴皮子。甄稚知道自己也得赶快点儿。除了买水果和瓜子,下午她约了杜若来家里写作业,还得再买些招待朋友的吃食,比如无水蜂蜜蛋糕和现烤蛋卷。
这家菜市场离家很远,甄稚从没来过,所以边逛边找,要费些时间。她买了巨峰葡萄、秋月梨和砂糖橘,没什么经验,还买了半拉秋西瓜。
买好了老上海蜂蜜蛋糕,甄稚扎紧塑料袋,擡起头四处张望寻觅赵嘉禾的身影。目光扫到在隔壁“杜氏现捞”的卤菜店,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在灯光明亮的卤肉摊前,隔着玻璃,杜若戴着一次性袖套和透明口罩,正在熟练地帮客人切酱牛肉和卤结子。店里生意很好,时不时有人问她,素菜多少钱一斤。她回答着,手里的菜刀一点儿没停。操作间的门打开,一个中年妇女提着两半新出锅的卤猪头肉放到她面前的方盘子里。
甄稚怀疑自己看花了眼。她知道杜若家是开中医堂的,爷爷每天都会坐诊两小时,但她不知道她家同时还开卤菜店。一边是望闻问切,一边是手起刀落。
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好像无意中窥见了杜若的秘密。下午还要约着一起写作业,她得赶紧忘掉刚才看到的一切。
“都买好了?”赵嘉禾这时恰好找到了她,“走吧,去找小舅妈。”
甄稚揉了揉眼睛,跟在她后面说:“二姐,我觉得我可能是近视了。”
中午的团圆饭,氛围整体还算其乐融融。
岳山川难得的寡言少语,安静的时候——甄稚悄悄地观察他的侧脸,鼻梁英挺,眼窝微陷,密实的睫毛投下浅浅的影,从额头眉骨到唇峰下巴此起彼伏,也难怪她以前帮他写的那摞情书基本有用武之地。
只可惜——甄稚掰开一条螃蟹腿,那张嘴太碎,不和她吵架就难受。
甄老爷子说饭要吃七分饱,很快就歇了筷子,回屋听收音机去了。于是饭桌上一家子开始讨论,小长假后面几天要不要去北戴河玩。
可惜每次放假大姑父都有值班,最近轮班的火车要开去宝鸡,等从宝鸡开回来国庆节也结束了;二姑又说节后自来水厂要迎接检查,放假后面几天肯定要回厂区加班。旅行计划不了了之。
甄青松不死心,说不去北戴河,去香山看看红叶也好。大姑立刻说,全国多少游客都在国庆节往北京挤,今早天安门广场的盛况你又不是没看见。
大家只好不再说旅游的事,开始谈最近的股市和全球局势,讨论欧盟都已经和咱们达成双边协议了,明年到底有没有可能加入世贸组织。如果加入了,就让甄稚毕业后去学国际贸易,把“红叶制造”送出国门。
赵嘉禾最不喜欢听这些,端着碗扒米饭,白眼都翻到天上去。
“说多少次了,吃饭别端着碗。”看见嘉禾把饭碗放桌上,顺手把筷子插进米饭里,二姑又说,“筷子别插饭里!被你姥爷看见又要说你。”
“我吃饱了。”赵嘉禾直接搁了筷子,“我要去图书馆借书,先回学校了。晚上和同学逛王府井,不回来吃饭。”
看着嘉禾的背影,二姑叹了口气:“这孩子!从小就叛逆得很。”
“都成年了,该有自己的想法。”二姑父安慰她,“你正好少操点心。”
“再不听话,好歹陪在身边。”大姑给丈夫舀了一碗当归炖鸡汤,神色黯淡,“秋秋昨天发邮件说,明年春节还不知道回不回来呢。”
桌上只余残羹冷炙,两个姑姑收拾了碗碟,就去厨房洗碗了。岳明心擦好桌子,吩咐岳山川:“别光看电视,把地上的残渣拖干净。”
岳山川站起来,陈留芳说:“你别动,让甄稚去——姑娘家的一天天还这么懒,以后哪里嫁得出去?”
他突然想到,刚才看电视半天都没听见旁边有声响。转头一看,甄稚不知何时已经靠着沙发睡着了,身体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让她睡吧,芳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