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弘皙 “唯有一片真心犹如此环。”……盛夏暑热, 守着王府前院角门的小太监们耳朵里都是蝉鸣的嘶哑,一个个脊背流着汗,心里骂着还不下雨的老天。
有那借着发呆忽略身上火燎般热的小太监, 模糊间看见了一抹鹅黄身影, 待那少女走近才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凉气。
“锦书姑娘怎么今日往咱们这来了?”
锦书身后带着几个刚进府没多久的小太监, 几个人合力擡着两壶刚用冰镇过的绿豆水, 见状那些守着角门的太监们连忙帮着将壶放到廊下,为首的那个已经笑得合不拢嘴,朝着锦书就是一顿奉承。
“近来天闷热得紧, 二格格心疼咱们这些做奴才的, 就干脆自己掏了银子叫大厨房那边煮了好几壶绿豆水送来给大家消消暑。”
锦书摆摆手:“你们拿了汤碗自个盛来用些便是了, 二格格叫我过来侯着,等下有她要接见的人来咱们府上。”
太监们面面相觑, 还是刚刚那个原地发着呆的小太监不由自主问道:“二格格的娇客怎么不从大门走......”
“问那么多作甚!”为首的太监拍一下那小太监的脑袋,转头赔着笑看向锦书, “既如此那姑娘自便,咱们先去用点水解解渴。”
自打府中事宜被郡王爷交给二格格后, 他们这位二格格不仅在管事方面条理顺得很,而且对下人更是没得挑。从前年侧福晋管家的时候她对下人也还不错, 不过那也是对包衣出身的宫女们好。
等到二格格掌家后不管是宫女还是太监,她都是一样得管, 那些宫女们有的他们这些太监也有,冬日有专门发下来的棉毛手套,夏日就是隔三差五送下来的绿豆水——这才叫把他们当人呢!
虞燕叫锦书来角门这侯着接待的是从广州那边一路车舟劳顿抵达京城的石家姐妹, 虽说她没有把石家姐妹当做奴婢来用,可实际上论起来她们的卖身契确实还在她手中,从大门走有些不大方便。
康熙四十四年那会石香姑就已经在广州那边开了不知道多少家分店, 几乎拢括了茶叶、布匹、药材等各个行业,已经不单单只做海上贸易这一方面了。
等到广州那边生意做得稳定后,她就让妹妹接手广州那边的大部分生意,自己跑到了徽州和江宁那一块,借着戴鸣琳和曹蕴的便利扎根,在江南那块也开了总号和分店,一直到康熙四十五年的时候她才回到广州。
康熙四十五年初的时候石香姑在保证商行周转的情况下组建了一支商船远洋,在海上兜兜转转了将近一年多的时间,虞燕都差点以为她遇到海难的情况下,广州那边终于寄来了信——她顺着广州一路朝着东北角航行,发现了虞燕和她说的美洲。
角门外的马车上先跳下来的是一个约莫十一二岁大的小姑娘,一身杏色的对襟薄衫,脸盘白净圆润,还带着些许稚气。
再后面下来的女子年岁就差不多二十往上走了,洋红的石榴裙搭着她那张麦色面容上飞扬的长眉反倒显出一股英气勃勃的美。
锦书带着她们一路穿过长廊,绕了两个弯左右的样子就到了虞燕所在的院子。
虞燕如今为了办事方便已经从后院搬到了前院,只是因为她到底是个女儿家,所以院子外边的门倒不像弘昐一样是敞开的。
待锦书带着石家姐妹进了里屋,率先看见的就是一个端坐在案桌前涂涂写写的女孩。
她模样变化不可谓说不大,个子窜了一大截不说,原本还稚嫩的面容一下子就长开了。
幼年时肖似胤禛的眉眼随着年纪的增长反倒不像了,唯有那双秋水盈盈的桃花眸还是一如既往地带着笑意。
“香姑!跟着商船跑了一年,你倒是没躲着太阳。”虞燕搁下手中的墨笔起身转向石家姐妹,一看见石香姑那张与从前相比黑了不止一度的脸忍不住打趣道。
石香姑擡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想躲也躲不到哪里去,美洲那地方太阳大得很,海风也大,呼呼就往人的脸上吹。刚回广州港那会容与差点都没认出来奴婢,她说当时她差点以为自己看到了野人。”
如今这张脸还是回来后被自家小妹摁在家中狠狠养了几个月的脸,算是稍微能见人后她们才从广州出发。
“容与?”虞燕好奇地看向石家小妹,只见她微微擡头,骄矜的小模样有些像汤姆的梦中情猫。
石香姑叹了口气解释道:“老东西出事前一直都没给小妹取名字,今年年初的时候奴婢手下的人来报说他因为实在没钱抽大烟又戒不掉,一头栽进水里淹死了。奴婢和小妹想抛去故去种种,连带着香姑这个名儿也不想要了,干脆就从诗词中选了句话出来,挑了两个字眼作名。”
“清阳曜灵,和风容与。”石容与小姑娘笑嘻嘻道,“姐姐如今叫石阳,打交道的那些商会的商人都叫她阳姑娘。”
“字眼好,寓意也好。”虞燕感慨地点点头,“往事如烟散,从此以后你们姐妹两个向前看就好了。阿阳,你在信上说此去美洲签了好多大单子,光是关税就交了将近十几万两?”
石阳点点头:“美洲那边不管是农业、毛皮贸易还是采矿业也好,应当还在起步阶段。大多数地方都是欧洲那些国家的殖民地......”
她话还没说,容与小姑娘就咋咋呼呼道:“姐姐说她当时还想用银子买些地当做咱们的属地呢!”
啊?这是能花钱买的东西么?
该不说不说石阳的这个想法很大胆,虞燕托着腮让她们先坐下,石阳连忙反驳道:“那地方离大清又远,就算圈成属地也少有人愿意去那做生意,最后奴婢想了想还是没买。”
不是她说,能用钱就买下来的地皮有几个好的,真正好的东西哪一样不是要靠争抢。只可惜她第一次跟着商船远洋,虽说有人帮忙搭了把手,可是船上的火器到底相对而言少了些。
否则石阳琢磨着也不是不能打两块地方下来给格格玩玩——万一哪天在大清待得憋闷了,去别的地方散散心也好啊!
闲聊的话说得差不多,虞燕正襟危坐将先前广州那边寄来的账簿翻开:“你如今在广州那边做得生意越大,探听你背后的人也越多,寻常官员宗室听闻背后是雍郡王府后基本上就知趣走了,但我阿玛的名头在兄弟间却没那么好用。”
先前和他们一起去广州的还有□□两个阿哥,八阿哥还好,他当时对广州那边的生意本就不是很感兴趣,自从将大烟的事情处理完后康熙就指派他去胤禛手底下一起帮着管理户部事宜,九阿哥则不一样了。
他本就是痴迷于商这一道,但是本人在从商方面懂得道理也不多,也没有什么独到的慧眼能看到商机,因此这些年来说他与其是做生意,不如说是抢夺那些商人已经做出名声的店铺。
富商做得再大那也就是个普通的商人,但是投到九阿哥名下就不一样了。
自从索额图一倒,太子的势力就基本上散了大半,如今朝堂上直郡王一党势如日中天,被惠妃抚养过的八阿哥是天然的直郡王党,跟在他身后的九阿哥自然也毫不示弱,手中的银钱基本上全都用来替直郡王收买人心,花销越来越大,他的胃口也越来越大。
石阳在广州那边的海上生意做得热火朝天,他自然也看得眼热。若不是碍于雍郡王府的面子,他早就打算纳石阳做妾,直接将商行收入囊中。
这也是石阳带着妹妹上京找虞燕的重要目的之一。
“去年海贸一共赚了多少?”虞燕问道。
石阳低头思忖片刻回道:“约莫能有几百万两。”
几百万两是什么概念,康熙年年用于赈灾治水的银子也不过就一百万两。
容与咬了一口刚腌过的梅子险些没把自己酸倒,只听见虞燕轻声说道:“年初的时候准噶尔部异动频频,似与沙俄那边有所联系。如今准噶尔部的台吉策妄阿拉布坦野心勃勃,这些年准噶尔部牛羊成群水草丰美,又逐渐强大起来,皇玛法早就有攻打准噶尔部的念头。”
“只是这些年天灾人祸频频,国库里根本就没有银子了。”
虞燕将手里从恪靖公主那传来的信件收好继续说道:“再过几日是我姑姑寿辰,她的公主府刚翻修过一遍,借着过寿的名义特地请了皇玛法过府,趁着这个机会我将你引荐给皇玛法,到时候你就说愿为国库捐资,价格可以多但是不能超过商税的税收。”
大清的税收大概来源无非就是田赋、盐税、关税和商税等,商税总额一年差不多一两百万,虞燕要让康熙看到海贸的价值所在但是又不能将明确的数目上报,否则手握这么大一笔钱,哪怕她只是老老实实地做生意,康熙也会有所怀疑。
她如今不是稚童,不能再依仗着自己的年纪随心所欲了。
石家姐妹要在京城逗留一段时间,虞燕干脆就让她们住在离京几里外自己置办的别院上,那地方还是第一年海贸赚钱的时候她让姑姑帮忙置办的。
石阳从美洲回来的时候还带了玉米、红薯等农作物的种子,虞燕叫了人帮她们一起驾着马车送到别院去,看看那边的庄户能不能琢磨着栽种。
“二格格,容姐儿去后院寻您没寻到人,侧福晋恰巧看见了就留她在屋子里说话呢。”
雁回从屋外进来的时候虞燕恰巧散了头发准备午睡,一听这话她一边将快及腰的头发拢到一处用红绸扎了个高马尾,一边穿上本来脱了的鞋袜往外走。
“有容今日怎么突然来了?她今日不是跟着弘皙他们去京郊玩了么?”
雁回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