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雉这话刻薄的很,显然就是半点也看不上窦漪房,并打算从根本上剥夺对方的底气,将权力和儿子都拿掉,以确保她完全没能力威胁自己的女儿。
“……”,刘元虽然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很显然,她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
“母后,这事儿,你跟盈儿商量过了吗?”刘元只能委婉的提醒,恐怕没她想的那么简单。
“我会让他同意的。”吕雉却擡了擡下巴,丝毫不担心。
“那如果,我并不想要这些呢?”刘元不是很情愿接手。
“元儿,有时候,我们必须做一些不想的事,因为只有这样,等将来我们想做什么的时候,才不会有太多掣肘。”
“机会,总是掌握在有准备的人手里啊。”吕雉摸了摸女儿的脸颊,语重心长的教导着她,而刘元则是似懂非懂的听着。
她不懂也没关系,因为吕雉知道,总有一天,女儿会懂的,而自己留下的这一切后手也总会有用武之地的。
而就在母女两个沟通的时候,林清源也在跟张良继续那一盘未完的棋局。
“在代王暴毙的讯息传回来之前,不疑已经跟我说过你让他训练鸽子的事了,我本来以为只是为了好玩,不想,还有传递消息的功能吗?”张良捏着白子,轻轻敲了敲棋盘边缘。
“是啊,鸽子是一种很恋家的鸟儿,只要给它些吃的,再给它筑个巢,它就会很听话了。”林清源擡手放下一枚黑子,“留侯,该你了。”他提醒了一句。
“不是该我了,而是该结束了,对吧,这局棋。”张良没有继续。
“也许棋局是该结束了,但人生并没有。”林清源听到这儿,终于擡起头看向了他。
“所以,你果然是怨恨着太后娘娘的吧,不然也不会拖上这么久,其实你要是真想杀代王的话,应该能做的更快更好吧。”张良直接点破了他内心隐藏的情感。
“我有什么理由怨恨她呢?”林清源却不答反问。
“大概是因为,她让你变得不像你了。”沉默了一会儿后,张良轻声道。
“那我本该是什么样子呢?”林清源歪了歪头,眼神清澈的仿佛多年前的那个二十二岁,带着满腔热忱来到祖国山区支教的小伙子。
“你本该像你的名字一样,是一条清澈可见的浅溪,活的简单又快乐,可如今,我看到的,却是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泉。”
“虽然增加了神秘,但也带来了悲伤,所有一切的美好,都封存在了你心里,让旁人轻易窥看不得。”
张良只用最简单的言辞,就描述出了此时林清源最正确不过的状态,可见他对人心的把握何其细微。
“那么,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呢?”这一次,不等他回答,林清源就自己说了起来。
“因为以前,我只是林清源,而现在,我是刘元的丈夫,小嫣儿的父亲,盈儿的老师,还是太后娘娘的女婿。”
“我不得不按照她说的做,只为了消除,那可能对我在乎的人的伤害。”
“身份真的是个很奇怪的东西,仿佛套上了这个,人就完全变得不像自己,甚至可以心安理得的做一些,打心底无法认同的事。”
直到这一刻,他都觉得无法面对那样的自己,面上表现出来的,也是厌恶和唾弃,但心里却又深深的无力。
“……”,而对于这个残酷的现实,张良也没办法开解,最后,他也只能说一句。
“以后习惯就好了,我们这样的人,哪有只为自己而活的。”
“是啊,我们这样的人,哪有只为自己而活的,可我就是不服气啊,我凭什么不能为自己而活呢?凭什么就要受别人的摆布呢?”
“我的婚姻是她安排的,我的人生是她规划的,我的一切的一切,都在按她的想法按部就班的下去。”
“哪怕毁掉我的信念和我早已习惯的安稳日子,她都做的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那我凭什么,不能报复她呢?”
“又凭什么,不怨恨她呢?”
……
他似乎是在解释给张良听,又似乎是在说给自己听。
但不管如何,现在这个状态,看着就不对劲的很。
“小友,你……”,他欲言又止,很是担心。
“放心吧,留侯,我没有疯,只是有一点不甘心而已。”林清源却坦然面对着他。
“不甘心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被人利用的渣都不剩,不甘心自己一生都要受人摆布,身不由己。”
“可有一点我也不得不承认,倘若当初不是母后救了我,恐怕现在我连成为她棋子的资格都没有,更不必提,做这掌控全局的棋手了。”
“从这一点来看,我还得感激她呢。”
他很平静,可这种平静,却没由来的,让张良更担心了,不是担心他会伤害别人,而是担心,他会伤害自己。
想到此处,张良微微前倾身子,握住了他的手,这一刻,林清源愣住了。
“留侯?”他不明白。
“如果不喜欢,没必要强撑着,这是家里,不是外头,不用忍着。”
明明是最朴实不过的话语,却让他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嗯。”他回握住对方的手,重重点了点头。
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并不是亲人,但这一刻,却胜过亲人,也许这就是他一直想要寻找到的归宿和温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