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二十二岁的我,尚且会激烈的反抗命运强加在我身上的不公与枷锁,那么现在的我,又有什么理由去责怪对方呢?”
“这次的事,我确实是受害者,但站在她的角度上,或者说回望年轻时候的自己,我突然又说不出什么重话了。”话到此处,林清源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但这并不能抵消她的过错,每个人,也必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一如当年的我,以及现在的她。”
“可凡事也不应做绝了,需得留有余地,如此日后再相处起来,才不算太过尴尬。”
“左右她有了皇子,便是为着将来,我也不得不放她一马了。”他的态度很明显了。
“这样也好,做长久的打算总比火烧眉毛,光顾眼下要强,至少大局上错不了就是了。”张良闻言,也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他对此事的冷处理。
“说起大局,我还有一事,压在心里很久了,特来向留侯求教。”林清源拱手行了一礼,恭敬道。
“你想问的是,太后对诸侯王们的处置手段如何吧。”张良却不等他发问,就自己说出了后续。
“留侯怎知?”这下林清源是真的惊讶了。
“这些年来,你避开朝堂,专心于教书,且时常给皇庄的孤儿们授课,按天分将他们分成劳心者和劳力者,却又交叉进行治国理政之道和改善民生之理的教导。”
“令劳心者也做种土豆,栽红薯,植麦子,还用豆子榨油,做豆腐,甚至阉割小猪,改善肉质……等等各方面的手艺活儿。”
“而劳力者,除了要学手艺活儿之外,还要定期学习文化知识,要能读会写,要有爱国情怀,忠勇之心。”
“这一桩桩,一件件,你当真以为我猜不到你想做什么吗?”张良挑了挑眉。
“我从来没想能瞒过留侯,我只是觉得,现在不是这些孩子走上前台的时候,因为实在是太危险了。”林清源摇了摇头。
“危险来自于诸侯王们,更来自于你矛盾的内心。”张良却一针见血指出了重点。
“你不把这些知识拿出来,是怕届时不止会增强中央的势力,更会使得地方上的诸侯国极度膨胀,所以你觉得危险。”
“至于第二点,则是因为,你早就知道,这些诸侯王对上太后绝不会有好下场,你在等,等时机成熟,等诸侯王们死伤殆尽。”
“可偏偏你又心软,不愿沾染这么多的血腥,故而才有了推恩令,想要削弱他们势力的同时,保全对方的性命。”
“奈何天不遂人愿,但凡有野心的诸侯王都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家业败落,而这些人,才是真正不能留的存在。”
“太后前些日子改封赵王的事,就是在设法达成这个目标,清除大汉内部,一切对陛下,对中央的不利势力。”
“如今陛下并无男嗣,那么他的兄弟们就首当其冲,成了太后的眼中钉。”
“而你,清楚的知道他们每个人的下场,可却又难以抑制的谴责自己。”
“因为你觉得,他们的悲惨下场,也有你的不作为在其中。”张良几乎是精准说出了他的心态。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等苦楚与为难,留侯可知晓?”林清源也红了眼眶。
“所以现下你只适合教书,而不适合从政。”张良给出了最中肯的评价。
当最高洁的志向和最炽热的心脏,碰上并不亚于战场的朝堂厮杀与争斗,一般情况下,只会有两种结果。
要么被同化,要么被火化。
可偏偏,林清源两个都不是。
他夹在仁义道德和利益纠葛之间,试图在保持本心的同时改变世界,但他却忘了,这世道,本就是身不由己的。
也正因两者背道而驰,所以他才会痛苦不堪,进退两难。
这不是他懦弱,更不是他无能,而是一朵开在山野的孤梅被强行移植到花园中供人观赏的无可奈何。
“罢了,你且静一静心也好,总归现在确实不是好时机。”思及此处,张良也忍不住心疼他。
“可我就怕,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林清源却长叹了一声,仍是忧心忡忡的很。
“怕什么?顺其自然就是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张良却镇定自若。
“再来一局,如何?”他擡了擡手,邀请道。
“好。”林清源看了他一眼后,点了点头。
两人收回各自的棋子,再次开启了新的对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