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敬深感诧异,眉心紧锁:“边关的城池风险重,比之烫手山芋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抢了这块地盘岂非给自己惹麻烦?”
“科尔察此人,我还是了解的。若他为将领,昨日既知我带兵来援,今日来战则更像是一场试探。这便说得通了。”容暄未答。
“科尔察久在边关,不是那种骄纵鲁莽的人。”顾敬点点头,“这回发觉了援军确有实力而非名头,必然会调整战策,不再空耗人力。”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眸色沉沉:“奇的是,燕雍两国大将竟都在紧要关头离了风暴中心,尽数聚在边关对峙。”
“那另外的两边,这下可真是坐收渔翁之利啊!”容暄亦有此感,淡淡接话道,“从父叔去世时起,我便知晓有人勾结燕蛮行阴谋之事,而今,不过是再度证明于此罢了。”
顾敬避开她的眼神,略微垂首,竟不敢看。
“北关不能失守。”她一字一句砸在桌沿,“可秦州也不能。”
“我须得尽快了结这麻烦事,好回秦州成就一番大业。假使大将军真是重苍生而轻虚名,还请您助我!”
眼前之人身上残血未干,拱手相请的模样却与当年无异。
顾敬记起她铮铮话语,道“逼君抗燕才是忠”,震得他心神动摇。
她是当时就有远超常人的想法了么?
顾敬不知晓。
但顾敬认识她。她是一马当先、洗雪国耻的少将军,是心系边关、家产援军的定国公,是亲入汉阳、共克瘟疫的容知州,更是背负血恨、有勇有谋的□□。
她有远志,亦有能力。
这样的人,谁能忍住不拜服于她的麾下呢?
哪怕是前所未有的女子为主君,都多得是人赶着来投效,想辅弼她推翻腐朽王朝而书写一代传奇。
“好。”
顾敬顿了顿:“谢王上。”
我本心非做逆臣,然昏君奸佞迫至此。
容恪若在,或许会大笑三声,慨叹有女如此则此生无憾……不,以他的性格,定是皱眉敛目,有什么情绪都留着回无人处。
他无法挣脱的家族声名,终究有人胜他更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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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侧还没好得完全,一使力还是会痛。”
容暄倚在塌上,断断续续地抱怨着。
“当时一箭扎得太深,现下伤口虽愈合,新生的皮肉还是嫩了些。”祁隐蘸了活血化瘀的药膏,力道极轻地帮她涂抹,“天寒地冻的,容九说可以找城中百姓借厨房一用,好给你熬些滋补的药膳。”
药草的清香盈盈围绕,她感受着温热的手指蹭过,随口道:“少微费心了。落雁城的雪下得厚,出城时竟是没过了马的小腿,你和重华小仙师可还适应?”
“我们身体康健,穿得严实些就好。重华头回见这般大的雪很是新奇,又一直忙着看伤开药,不觉得有什么。”
祁隐取出帕子复上那劲瘦的腰,静静等着药膏晾干。
他忽而想起什么:“我过来时,容二盯了我很久,是不是他哪里受伤了?”
容暄瞥他一眼,心下了然:“这倒未必。”
“他盯着你,盖因你身上这条雪狐绒织银流云披风,乃是母亲前不久吩咐人给我赶制的。看你两眼,也不稀奇。”
祁隐冷淡的眉眼僵硬一瞬。
“秦夫人也给我和师弟各做了一条。”他似有不安地垂首,隐约可见睫毛轻颤,“那我这,算不算恃宠生娇?”
“这又是哪个话本里的?”
容暄忍不住勾唇一笑,擡手抚过他的颈侧。
“名字我不大记得起,大约是讲贵妃与皇帝的。”他一板一眼地答。
叙话间他撤了帕子,容暄慢慢地穿上外衫,到椅子上坐直了身体。
祁隐细细洗了手,又如往常般乖觉地站在她身后,轻轻按揉起脑袋上的xue位,也好教她松快一些。
“你说,科尔察想杀我不足为奇。可本来可以不必暴露身份,他何苦要放那两箭?”容暄懒懒阖眼,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祁隐认真想了想,不甚明白,便只道:“或许他就是想你认出来他是谁,不是说英雄在阵前都要报上名来么?”
容暄被他逗笑:“少微说得也是。他说不准正是怕我不识……”
她陡然意识到什么——自己急着甩开燕军回秦州,那难道燕国内部情形会很给燕太子占优么?科尔察会不会,也急着带兵回去对阵?
“少微好一个良师益友!”她握住那手腕亲了一口,转眼披上外袍不见人影。
“别等我了!我要与大将军夜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