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宇文氏的皇帝希望郑家人能出山添其荣光,而真正的聪明人,在北十六城丢失时就已识得这艘破船的真面貌。
容暄细细翻看着礼单,见上书之珍宝实多,而堂中仅一口黄花梨嵌百色宝石箱,便觉有异。
“信州坐落于帝都之东,又略偏北,虽不似北关苦寒,仍是路途遥远须跋山涉水。”郑姝搁下茶盏,抿唇浅笑,“国公赴任已是不易,何敢再添负累?”
“兄长已使人往信州相送,约摸将存至您入信州最先经过的东莱郡中。到时您持此礼单名帖去提,省得再费些功夫。”这就是世家大族的思虑周全之处了。
索性送佛送到西,既是打定了主意,那就做得贴心些。多少让定国公也高看一眼。
容暄长眉轻挑,眼角沁出些许柔意。
到底是郑氏,这些珍品随便拎一个出去都能换来百两黄金,也算是解了自家的燃眉之急。
若不是得了这些,府库与各人私库的首饰玉器都得寻个机会当了去,又得把握好分寸,不叫人瞧出端倪。
那才是难呐。
“心意相通,我自不再推辞。”容暄收起礼单。
郑姝见定国公面色和缓,便又提及另一事:“国公府中冷清,可有意先成家后立业?”
容暄只作委婉道:“郑娘子独身修行,亦不觉冷清,本国公心系大事,哪有此虑呢?”
郑姝心下了然。
虽说郑氏有意与定国公绑得更紧密些,但她私心里并不愿自家孤高自傲的小侄女们踏入此般婚姻。
郑家女子往往嫁去何处皆有家族撑腰,可唯独此地,连郑氏亦得俯首。
兄长相托,她自相问。只是国公显见不愿,她又何苦穷追不舍惹人生厌?
容二在松茂堂门前抱剑候立。
正捋着剑穗玩,却见容三匆匆赶来,附耳低语:“薛举瞧着府上有客,便走后门回了自己院子。你等会儿禀告了国公,待郑娘子走后,也好细商。”
容二轻声答应。
跟着自家小姐入府的丫鬟站在二人五步外的地方,好奇地瞥了一眼。又想起主子嘱咐,立时垂眸不敢乱看,生怕惹出祸端。
“这么多?!”薛举反复翻看着单子,很是惊讶,“国公要不再带上些,留下来这般多,我拿着都心慌。”
“想我薛老三从前出身草莽,穷得叮当响,有一天竟能坐拥这万千财富,真是世事难料啊!”他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颇为感慨。
容三在一旁伏案书写着,头也不擡地应声:“财帛动人心,我都有些怕你卷了财货逃跑。”
“嘿!叫你这话说的!我是那样人么?”
容暄方进青竹院,便见二人拌嘴,忙得不亦乐乎。
“京郊训练累否?瞧着还是很有精气神。”她笑着寻了座椅坐下。
薛举略一拱手,毫不在意:“龙卫军久在帝都,多的是人混吃等死,平日里用的刀枪剑戟都生了锈。比之北关,天壤之别。”
随即正色道:
“国公此行前途未卜,更不必担忧末将。您为我寻了秦夫子的没落故交之子的身份,又借秦夫子之手为我购置宅邸一间,已是足矣。”
“秦夫子乐善好施,常常帮扶故友,故而无人生疑。这下子又留了诸多财物,我也算扎根此处,探听风声上亦能帮到国公。”
容暄拍拍他小臂,有些歉疚:“薛举将军往后便得孤身一人挑起重担,帝都风云诡谲,万望小心为上。”
“容三方才还说,知己是邻居——”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容三提醒。
“对,难道国公等人就此不把我当作知己么?”薛举装作发怒,“若是知己挚友,哪还能称得上孤身一人?”
他一挥手,豪气道:“国公是做大事业的人,何必为我一人牵绊?”
“更何况,帝都中还有婵衣姑娘、杜侍郎夫妇、秦夫子、如梦姑娘等人,互相帮扶着便是。虽说有些还未曾谋面,但国公看中的,定是可信之人。”
容三点点头,补充道:“还要加上今日来拜访的郑家人。商铺掌柜应也会留下几个,只是姚掌柜应是正好可回青州老家去,绣华阁约莫是得关门了。”
“银朱,我不随他们回青州。”
岳银朱不意她会如此说,原本十拿九稳的预想安排,竟是与之相抵。
她立时劝道:“姚姐姐,不必担忧会麻烦!跟着商队一同走,哪怕你带着小姚白和女仆伙计,甚或大量布匹行李,亦是可以的。”
“帝都到底是权势汇聚之处,凡有变动,易波及无辜。国公走后,秦府虽还能对麾下商铺多作庇佑,但到底不可相及。”
“姐姐早有离开之意,是为着我们才强留。青州是姐姐老家,河东郡那边又有夫人在,定会安逸得很!”
姚醉蓝伸手替她别了别鬓边的一缕碎发,眉眼依旧带着笑意:
“我不离开帝都。绣华阁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