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念一动，瞟了眼对面身后侍立的容二与容三，暗自道：秋后的蚂蚱，又能蹦跶多久呢？忍一时之气，且看她几时完！
诡异而平静地对坐一个多时辰后，派去分兵搜查的都虞侯皆轮番回来，倾身帖耳地向上官禀报。
岳银朱垂眸注目绣鞋头上镶嵌的大颗莹润珍珠，虽未擡眼，仍对逐渐凝重的气氛暗中有所觉。
“哐当”一声。
有谁如此仓促起身，不慎踢倒了黄花梨木椅。
“行了！银针和药瓶有什么用，那不过是个大夫，能怎么样！死了个仆役是要查问一番，但本官要的是谋逆的信件！你敢确定真没有？”
周俊义强压着怒火出了房门，还未下台阶即忍不住厉声质问。
“周大人，各路弟兄们仔仔细细搜遍了全府，实在没有啊！且您千叮咛万嘱咐的那些布满泥土之处，几乎皆早已被翻开，要查那是相当容易，其间有没有一目了然！”
皆已被翻开。
此句犹如晴天霹雳，劈得周俊义双目陡睁，霎时腿软无力。
若非被下属及时搀扶，怕是今夜定国公府的台阶少不了要留下一位正四品大员的性命。
真可谓，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
他顿感一阵眩晕，勉力道：“快扶本官去看看那具尸体。”
“周大人稍等。”容三自其身后追随而来，恭敬轻笑着，“府上刚有不详之事发生，料想周大人须寻人问询，小人便不请自来了。”
假使仍是亥时，周俊义定然是眼皮微掀，不屑道：你算是什么东西。一个下人罢了，怎敢左右本官？
可子时已至，原本十拿九稳的事情仿佛全然脱离掌控，他并不知晓将会发生什么。
定国公府或许还会是那个历经三朝的定国公府，已然容不得他的直言快语。
周俊义到花坛边时，小队禁军已将那具尸体团团围住，无数火把的光亮使得某些细节无处遁逃。
“此人到底是何人？为何咬舌自尽？这与定国公府的谋逆恶事是否有关？”
容三不紧不慢地抖开折扇，做足了姿态：
“周大人也曾在大理寺供职，难道不曾见过死人？如何这般的大惊小怪？”
“不过地上这个人嘛，我也对他的死很是疑惑。一个打扫的仆役，今日午时却鬼鬼祟祟地在花坛边游走，叫我给抓了现行。我才盘问了他几句，竟是吓得咬舌自尽了！实在叫人生疑。”
“是以，为着此事，我吩咐人将各处的花坛全翻开看了，却是一无所获。若不是今夜遭了您，明日一早，想必京兆府便能接到本府的报案了。毕竟国公少年英才，总是难免被人妒忌，时时小心才能安心呐！”
“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对了，他叫顺子，周大人可是识得整个人？”
周俊义不由得扶额，极力露出与往常无异的勉强浅笑：“自然不会。”
“只是到底闹了这么一出，定国公府还是低调些好。一个下人而已，死就死了，算不得什么大事。许是偷过主家的东西，一时心虚才致，索性扔到城外乱葬岗埋了了事。”
他随口应付着，思绪纷乱无比，以致感觉后脑传来了隐隐的钝痛。
怎么办。
陛下会放过他么？一家老小还在帝都。
定国公会放过他么？一品国公的面子被人踩在脚下。
让我好好想想，陛下金口玉言，怎么说的来着？
便宜行事。
陛下和夏太傅要的，始终只是一个谋反的大帽子。
物证得不到的话，人证总是不愁的。
如果说，定国公府凭借那八百府兵，将朝廷禁军诱进府中而围杀之，这与谋反何异？定国公府里一定是真有见不得人的秘密才会如此！
这想必已足够堵住悠悠众口。
反复斟酌，心下难定。
情势当前，不得不为。
周俊义再不敢迟疑，擡手从软盔里掏出了陛下钦赐的殿前司令牌，另一手则拔剑出鞘，直直冲着容三而去。
“将士们，本官早已接到圣旨，容氏谋逆，罪证确凿！奉陛下圣令，若有变故，不惜武力，不论身份，立即将所在定国公府之人尽数诛杀！”
“立即，诛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