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嘴上说是习惯了她伺候,却不知心中是否时时担忧来人会待她不好,想最后护她一护?
祁隐则没管喜极而泣的少年,反而双手交叠,细细打量侧对着他的年轻女子,问:“姑娘可是厌食,吃饭时常常容易犯恶心?”
“确实如此,”如梦闻言很是讶然,坦然道,“毕竟跳舞要身形纤瘦才美,这几年年纪愈大则身材愈长,我便只得少食罢了。久而久之,每日几乎吃不进什么东西。但这种地方……又少有大夫愿意来这里看病。不过,您是如何知晓呢?”
“也是猜测。”祁隐声音冷然却很是诚实,“我行医日久,便有了些经验。只是若想确定,还要给你把脉看看。”
如梦忙不叠递手上前。
隔着衣袖,祁隐轻摸她手腕,便断定道:“确是有脾胃虚弱之症,且已经很是严重了。一会儿我给你开副方子,这两天就得抓药开始喝,已是不能再耽搁了。”
她全然没想到能遇此好事,一叠声地连连道谢:“多谢公子!多谢公子!还请您说个数儿,我这就去取诊金来!”
“这便不必了。”容暄开口替他回绝,惹得小祁大夫侧首相望。
“我看得出这位公子已至富贵,想必是不缺钱财。”如梦的眉宇间立时浮上一层急色,“只是按理说给我诊脉本该加收才对,哪有不收钱的道理!”
她回话间飞快褪下手腕的白玉莲花镯,同那枚墨玉扳指一并放在案几上,向前推了推。
容暄这下才真是长眉紧锁,却压着柔声:“怎么给你诊病还要加钱?杨老板平时不让你们出门看诊么?还是你没攒□□己钱,不够用么?”
面前之人垂下眼帘,盯着镯子,语带嘲弄:
“嗐,我们这些人总是要被看低几分,这些年早已习惯了。”
“杨妈妈偶尔也会请大夫来给摇钱树看看,只是医术好的先生哪愿意给我们看病?纵然我常觉不适,三月前来的那位可一直说我无碍啊。”
“我其实知晓,杨妈妈对我们已经算是很好的了,南边的怡情阁、东边的悦色楼,那边姑娘哪能攒下赏钱来?尽被妈妈们盘剥要走罢了。我至少还能留下几分。”
“更何况,我也算是小有名气,素日里什么衣裳首饰皆能用得起,比那些地里刨食的人家要好太多。确应当知足了。”
“快快快,我的小姑娘诶!你瞧瞧,这是谁来寻你了?”杨老板手脚麻利,已然带人回来,打断了正欲张口的容暄。
身后的小丫头倒不似他们先前想的那般面黄肌瘦。虽说看着有些矮小,粗布衣衫下的身躯却能看出几分敦实。
应当还没来得及受太大的苦。容暄心想。
那边段正明如乳燕投林似的,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抱住了久久未见的阿妹。甚至将自己衣袖沾染的涕泪蹭在人家身上,惹得祁隐和容一都默默偏头不看。
段阿妹本以为,是如梦姐姐又被麻烦的人缠上了,故而杨妈妈叫自己赶紧去帮忙,捏着小拳头暗自使劲。
谁知一进门便被青色的“大扑棱蛾子”抱了个满怀,懵得她猛然挣扎不停,竟还真就一把推开了那文弱书生。
她擡头就看到一张神似自家哥哥的皱巴巴面容。
只是这等柔软顺滑的衣料,她们家好像从没买得起过?这反而让她对富贵公子不敢相认。
直待听见哭声、摸到湿润,方才确认,是哥哥段正明无疑了。
“阿妹,你别怕,哥哥现在已经发达了!都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哥哥这就请人去给你报仇!”段正明急切地撩开阿妹衣袖,见着双臂多了许多伤痕,忍不住心疼地直掉眼泪。
杨三娘人老成精,赶快解释道:“这清吟小班里可没人打段姑娘!如梦心疼她年纪小,总也不让人给她分太重的活儿,偶尔还从自己攒的钱里贴补她点买吃的,当真是对她好得很!这些伤,大多应该是来之前所受。楼里的好几个姑娘还给她出钱买药呢!”
“杨妈妈,你说这些干什么,人家兄妹相认,咱们还是少碍眼些。”如梦见小段着实是与此人相熟,心下也松快不少,转头示意杨老板快走。
“你这蠢东西,咱们没做亏心事,就得说清楚些,也好叫贵客安心啊!”
段阿妹被哥哥拉到椅上,却稍显不安,闻言更是扬起小圆脸:“哥哥,如梦姐姐虽然每次对我说话很凶,但是也没有让我被那些夏家人抓走。她是一个好人的。”
“哥哥,知道,没事,就好。”段正明总算是止住抽噎,低声蹲在旁侧哄妹妹,“这些人都是哥哥的朋友,现在我们在帝都有人庇护,不用怕他们了!”
说话间不由得心虚地瞥了定国公一眼,直到见他毫无戳穿之意。
容一拔下自己的匕首,收回腰侧,亦是回首看了眼主君,随后轻笑道:“杨老板,不若让我们公子和段姑娘、如梦姑娘聊上一会儿?您也好去招呼别的贵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