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闻言甚是不豫,花玦挡在他身前,制止了他即将出口的驳斥之语,对这不逊的天神不赞同地摇了摇头,笑道:“阁下此言差矣,这些凡人同这仙君皆是昆仑子民,怎称‘叛逆’呢?”
那天神一噎,转而斥道:“你这叛贼,休要蛮缠,吾可不与你有旧,会手下留情。速速止步回头,否则立时将你正法!”
这还没说什么呢,便是一顶蛮缠的帽子扣了下来,花玦疲惫地收了手中剑,空空的双手一摊:“国中百姓多病,这些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郎中,桓容仙君带他们出去采药的,至于我,只是来替他们开个门,绝不踏出半步。”
那天神略一思索,便侧身一步让道,只是双眼还紧紧地盯着花玦。
花玦并不忧虑,擡手一招,将众人一齐送出去之后,便回身找了棵枝繁叶茂的大树,躲在绿荫下,径自变出一套凉石桌凳,端起茶杯,向众天神遥遥一敬,便悠悠闲闲地品着清茗看起书来,分毫不在意那一道道凌厉的目光几乎要将他看杀了。
天族只盯着花玦而已,见桓容一行远离了西陵城门,便不再理会他们。
桓容给了他们一人一枚乾坤袋,由一位掌事官吏将采药事宜分派到各人,于是各自成队分散而去,桓容则留在原处打坐,只等他们三日后回来再往下一处地方。
“为何一定要杀他?”
后容跟着云幺折返回来,她一心望着不远处入定的桓容,毫不留意身后,若她能回头看一眼,兴许便可发觉后容眼底这诡异的淡漠。
云幺一边观察那边的动静,一边得意地答道:“他也算雪女座下小仙,若是死在此时,便是被花玦连累,说不准便能搅得他们失和。”
还真是有够不着边际的,后容低低笑了一声:“正好也借我一用。”
“借什么?”云幺终于回头看了一眼。
“没什么,你看那里。”后容摇了摇头,指着前方桓容打坐的地方。
此时桓容周身正流转着一股清和之气,连身畔的大石也被笼罩在其中。
石头上风吹雨打的斑驳泥污被一点点地涤净,露出原本黑灰相间的水墨之色,是那种好看得教花玦看了都想搬进院子里的好石头。
桓容此时已全然入定,若要杀他,自然是此时最佳。
云幺果然便动手了,一个旋身近前,手戴淬毒的钩爪,直冲桓容心口,而双眼闭阖的桓容却依旧无知无觉。
眼看那泛着青色幽芒的钩爪将要破开桓容的胸膛,剖出心来,电光石火之间,一道身影如电,比云幺更快地飞扑上来,挡在桓容身前,云幺那一爪直直地穿透了胸腹。
只在这须臾瞬间,又有几道神光忽现,三柄剑戟从后面扎穿了薄薄的身形。
鲜红的血瞬间浸透那身药童的素布衣裳,后容被两方刀兵架在中间,浑身抽搐,血流滂沱。
大口大口的血随着痛苦的喘息,止也止不住,只能隐约听到一声:“姐……姐……”
后容脸上的沉痛震惊之色连血也掩没不了。
忽然出现的南絮眉头紧蹙,怎么回事,这两个不是一伙的么?
南絮收起惊疑之色,复又发力,只将剑刃刺得更深。
而桓容已经醒来,见此急欲阻止:“你们杀错了!快放手,他是凡人!”
旁边的仙将抽刀将他挑开,匆匆回他一句道:“这些邪祟狡诈非常,仙官仔细,莫伤到自己。”
“我……”桓容有些犹豫,也怕是自己道行浅薄,看错了。
那壁厢南絮已趁云幺愣神之际,剑穿后容,刺破云幺手掌,震断了她的手骨,怕是半条手臂都已碎裂。
云幺哀嚎一声,从后容胸膛抽出手来,抱着手臂急退数十步。南絮岂容她逃,斩出的剑势似天罗地网,将她的退路锁得死死的。
两方忽然撤势,后容便像条死狗一般,砸向了地上的石头。
云幺恨恨地盯着地上已经半死不活的血人儿,她不明白后容为何突然要背叛魔族,救下那小仙。
血水流进了后容的一只眼睛,又从眼角流下,像是流不尽的血泪,那只可怖的眼睛竭力死盯着云幺的方向。
苍天之下的西陵早已是囚笼,不剐一身骨肉,谁能从囚笼里逃出去?
南絮看到云幺站在那里,像是一瞬间解开了什么封印似的,周身紫黑之气骤然充盈,眉眼之间被一股极恶戾气缠绕,浑似变了个人。
“魔……她是魔!”一个仙将忽然喊起来。
南絮回头看了眼西陵方向,神情愈发冷峻。
云幺正要向南絮杀去,却觉双腿被重物抱住,低头看,竟是后容,他身后拖着一路血痕。
“姐……为什……要杀……杀人……”后容的神情满是挣扎和不解。
“……”就在云幺将要扬手将他打飞出去时,冷不防被后容攀着她的腿,以额头贴近她的手心。
“云幺,谁也无法轻易逃出囚笼,我的代价在离开虞渊之时,而你的代价,在此时。”
再看后容依旧虚弱可怜,仿佛刚刚那句话不是他所思一样。
云幺目光一凛,悍然出手,一掌将后容打出了数丈之远,却被飞身而来的桓容接住,桓容将他带到一旁。
南絮无暇管他,因为他已感知到正有一股魔气向此地涌来,他此时须得速战速决,可已然化魔的云幺实在太过难缠,一时竟杀不了她。
那股魔气来得太快,转瞬即至,十来个面缠黑气,额间生角的黑袍魔物拦在了南絮面前,将云幺严严实实地护在了身后。
南絮脸上还沾着云幺的血,手中剑更握紧几分,此时冷冷一笑:“知道躲在阴世鬼域里的臭虫爬到太阳底下,是什么下场吗?”
南絮一步踏出,半山倾颓。
“只有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