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鸦啼正哀哀,烛影渐摇摇 初逢阿盈于九……
寒鸦几声哀鸣, 这不死都中,忽落暴雨,狂风大作。
琅上死了。
那可怜的妖国三公主久立狱外, 闻听消息, 哀恸泪绝, 一步踏近, 便已摇摇昏厥过去。
玖洏揽着京沂找了个稍显干净的角落立足, 不许她乱动,擡头望了眼负手站在琅上尸身旁边, 唇角紧抿的阿元。
琅上神魂俱灭, 寻不到一缕残魂气息, 然身上并无伤痕, 容色无异, 并看不出死因。他已被封住妖力, 就算自绝也断做不到如此干净。
禁狱中一片沉肃,几无声息。
阿元狠狠皱了下眉又松开,问道:“你说是昆仑神女最后来见过他?”
南絮答:“是。”
“为何不拦?”话甫一问出口, 想起她那脾气, 阿元便知白问了句废话, 另问道,“她可有说明见琅上所为何事?”
“神女说是为了结忘川时的一场旧因果。”
忘川?阿元偏头问玖洏:“凤姬可知忘川旧因所关何事?”
玖洏讪讪摇头。
因为与四师兄那桩旧恩怨, 盈阙她已许久不曾回过东望山, 上回在妖国, 是把小狐貍错认作了她, 自己已是很久未曾见过她了,这回森罗重逢,不知为何, 与她短短几刻相处又总想起小狐貍,总归同门之间是生疏了不少,虽然说起来,似乎仿佛兴许也没有十分亲厚过叭……盈阙的事,同门之间一直所知不多。
念及此,玖洏不由觉得眼前这情形,还当真与当年瑶姬找上门来兴师问罪之事,有几分诡异的重合。
不知怎地,把这话不小心嘟哝了出来,教京沂听着了,京沂便不高兴地又扭又挣,从她的桎梏中脱了身,大声喊道:“才不是九师叔,是九师叔做的事,她不会抵赖的!九师叔既说了只是了结旧因果,那便是了结旧因果,断不会再平白无故杀妖的!”
玖洏歉疚地笑笑,哄她道:“是我不好,不该将这两件事相提并论。”
当年盈阙与北狄那件旧官司是由阿元他大姑姑娴誉公主调停的,于是阿元也听过一二,此时便没有多问。
阿元淡淡地对南絮说了一句:“她不是雪女。”
南絮正愕疑间,离戈闻听消息已赶了过来,恰好听到这一句,不知前言,只当又是雪女搅和了事,烦躁道:“又是她?”
阿元向离戈周致地行了一礼,离戈赶忙回礼,阿元解释道:“在妖国这个并非雪女,乃是雪女豢养的一只小狐貍。”
“岂会?”玖洏纳罕,小狐貍身逝分明是她亲眼所见。
阿元瞥了她一眼:“被囚禁狱时,她来见过我们。”
忽然觉出不对劲,阿元朝南絮问道:“小狐貍为何还未到?”
南絮巡查禁狱,发现琅上之死时,首先便去禀报了阿元,同时也着天兵去寻阿盈了。
连不死都外的离戈此时都赶了回来,阿盈不应该还没到,怕又出事了。
南絮招来一天兵耳语几句,那天兵受令出去,没一会儿便将去寻阿盈的天兵带了过来,那天兵却说:“森罗宫中已问遍,却还是没有找到上仙。”天兵是先前得南絮之令去找阿盈的,尚不知其身份,仍呼作雪女上仙。
“哎呀,她不会已去找龙女前辈了叭?”京沂与玖洏面面相觑。
“龙女?”待得阿元问明原委,不由呵斥一句,“胡闹!”
今琅上虽已认罪,但却横死,妖国本就动荡,此事必定还会引起轩然大波,别的不说,跟随琅上投降的那些妖族恐怕要心生恐慌,生出大乱。
阿元安排离戈前去排布应付那些乱事,打算自己前往追回阿盈。
刚出禁狱,群妖尚未生乱,却惊闻得那连失父兄的妖国公主捅出了一桩奇事——杀妖主的并非琅上,而是琅七。
国中哗然。
妖庭老树生异香,琅厌曾久候树下沾染了那木枝香,又在禁狱外久立,那味道也留在了这儿,雨水也浣冲不净,反而弥清。
阿元仰头望天,妖国难得的一场阴雨也不知要下多久,无数雨珠前仆后继地冲他打下,可惜滴雨未沾身。
喟然长叹,妖国这一出阴诡之戏果真不是这般简单。
离戈有威势,可留下震慑群妖。阿元听玖洏说起,那位龙女前辈乃上古尊神而来的堕仙,便只能由他亲自去。
玖洏不懂,为何阿元会这般绷如弓弦,危若朝露的样子,他应该清楚,阿盈是盈阙的小狐貍,那她明明没有杀害琅上的必要。
“离戈上神在妖国没有寻到魔子,先前审问之时,琅上也称不知魔子何在。”阿元说道。
“可是你分明最知道魔子在何处……”玖洏看到阿元目含深意地静望自己,忽然想通什么,顿时止住了话。
是啊,正是因为在西陵时,阿元帮忙藏起了花簌,离戈才会笃信魔子是被妖族抓走的。
但玖洏依旧不解:“那没有找到魔子又关盈阙什么事,为何你如此紧张?”
“没有找到魔子,她就有了除去琅上的理由。”
“……灭口?”玖洏听懂了阿元话里的意思,立马便要反驳,“可是花簌就在西陵,她怎么会需要灭……”
玖洏说不下去了,只因她已想到,若让离戈查清琅上没有抓花簌,就会猜出花簌仍在西陵,那盈阙就成了花玦的帮凶,也是神族的背叛者。
所以,小狐貍是有杀琅上的理由的,而若她不能明证清白的话,她所代表的盈阙与昆仑,也会坐实背叛之罪。
届时,昆仑叛,神族的局势一定会大改。
玖洏没有再问阿元是不是怀疑小狐貍,这好像已经没有了意义。
所有的阴谋暗箭最后都是朝向那片人间陬隅,妄想从那里烧起火海,焚烧天地,以鲜血、以哀鸿,祭万万年的囹圄苦难。
在妖国,看不到西陵的方向,就像在九幽,也看不到天。
但这无法阻止藏在妖国的邪祟造下恶业,心怀滔天怨愤的魔也不会停止对天的报复。
西陵的黑夜好像妖国一样晦暗,惟有月光清澈无染,照人间,悯悲苦。
花玦搬着一盆雪白的剩蕊残葩刚回家,就被候在门外的云幺告知——花簌丢了。
此时夜色已浓,云幺一身重露,满面焦急之色,扯着花玦的袖子哭道:“今日下学之后,小归恩公自行回了不流云,直到傍晚时分祭司大人去找公主询问小归恩公是否在那里,这才知道小归恩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