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凉榻花雪溶,泉影添墨浓 所言若虚,便……
青棠树影斜穿银红幔, 卷帘举目,庭下几蓬萱草郁郁在望。
着蓝束冠的郎君越一院庭花而来,步履生风, 隔门清朗地喊一声“阿盈!”, 沉闷的院子都凉快了几分。
花玦推门进来, 屋里静悄悄的, 揭起锦纱软幕, 盈阙正在那里和衣而卧。
他俯身细瞧,盈阙密密的眼睫微颤, 这便睁开了眼, 泄了冰雪意。
花玦毫不客气地挤身上榻, 盈阙往旁边让了一些。
不过这只是白日以供小憩的凉石榻, 容下两人便稍嫌拥挤了些。
盈阙只好侧着身, 与花玦面对着面, 额抵着额。
花玦只觉得偎着盈阙,初夏的热意顿时消弭无踪。
盈阙见他呲着牙笑,也不由自主地抿唇笑了一笑。
他本是要来告诉盈阙, 编书之事已近收尾, 第一批印出来的书便会送去江州城, 一起送去的还有归了小和尚,带着他的小师弟们。
啧, 小归了如今都做大师兄了, 日子过得可真是快呐!
小和尚他们是要去给牢狱里的犯人, 包括狄广, 好好上课教诲。若是这书在江州城内效用合宜,西陵王便打算举国施用了。
不过此时良辰好景,花玦便改了主意, 不打算说这些来煞了好风情。
捉了盈阙的一缕散发,缠在指尖把玩,花玦轻笑着问道:“怎么还在睡,这是要夏眠?”
盈阙任着他厮闹,也放轻了声调:“没有睡,只是不想出门了。”
挤在窄榻上,盈阙被花玦怀里的东西硌着,便摸索进他衣襟,往心口摸去。
花玦眼一瞪,有些发傻:“这是做甚么?”
“你藏着东西。”盈阙摸到个小袋子,正要拿出来。
却听花玦讨饶道:“哎呦了不得!我攒了好久的私房钱,才刚买了花苗,娘子且饶了它罢,下回我再不藏私房钱啦!”
盈阙果然松了手:“为何要藏,不是也分了你银两?”
花玦支支吾吾道:“唔……我帮那些花农医花,都给用完了,又不好意思再讨,毕竟簌簌医道愈发精深,花用也愈多了,我这才……”
盈阙看了他一会儿,因见花玦窘迫,虽仍有疑惑不解,但也不愿再追问了。
花玦悄悄松了口气,岔开话道:“簌簌说早上你同她说了没两句便回来歪着,都躺了快一天,可是她惹你生气了?”
“我没有气可生。”
“是那三只聒噪的冰蟾白蛇和圣女姑娘烦着你啦?”
“未曾。”
“那是天热了,身上懒怠?我请他们送些冰来?”
“冰不及我寒。”
“那怎的好端端便不想出门了?”
“我只惟恐……”
“惟恐什么?”
“若是哪天走在路上,再忽然伤重,恐你害怕。”
花玦默了会儿坐起身来,脸色不太好,他愔然不言,盈阙自然也不会语。
眼见盈阙又闭上了眼,昏昏欲睡似的,花玦想恼她这样没心没肺,却又没法子当真与她置了气。
自个儿磨着牙,实是气不过了,便扑上去拧她白莹莹的脸颊,力道轻得连点印子都留不下,偏生这混不吝的还睁着无辜的眼儿盯着他……
花玦气势汹汹地瞪了回去:“话只说一半,是想怄死谁?怄死了我,娘子大人挣的钱是想给谁花?”
“没想。”盈阙有样学样地,也扯上他的脸颊,“你不问。”
花玦改捏她鼻子:“上回我不问,没想到你竟还敢再来上一回啊?”
盈阙闻不着花玦身上那木馥清香了,她松了脸颊,也捏住他鼻子,自己声音翁翁的:“我不想来,它偏要来。”
“那我这回再不问,倒不如当我死了罢。”
花玦这回捂住了她的嘴巴,盈阙也捂了上去。这下子他们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话了。
眉目传情,含情脉脉地对峙半晌,还是花玦认了输,摸上那白玉水滴似的耳垂,恨恨地捏了两下,白玉顿时沾上了一抹胭脂色。
盈阙宽慰他道:“是陆吾所教授的秘法,他自是有数的。”
“真是陆吾教的?”他怎么就那么不信呢,昆仑以前也不是这么照死里摔打孩子的教法啊。
“真的。”盈阙只好发誓道,“所言若虚,便使抄好了的清心诀都烧成灰。”
此誓甚毒,由不得花玦不信了,只是他仍是气不过:“既不让我问,怎么又要讲?走在路上骤然只剩一口气,你恐我担忧,那好好地躺在榻上,忽然身上透几个血窟窿,我便能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