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一种嫣然,两般无情 故仇重逢。
御史公的夫人死了。
缠缠绵绵拖了一个多月, 最后一口气终还是断在了病榻之上。
上门吊唁的宾客送上了香帛奠仪,半真半假地嗟叹几回,与灵前披麻戴孝的孝子贤媳道了两声节哀, 便打道回了府。
真是流水的吊唁客, 铁打的哭灵主。
一遍又一遍地跪拜迎送, 日复一日, 烦琐的礼节还能一遍也不错, 真是教人旁观着都麻了一层头皮。
最是那绕灵七七四十九日而不绝的恸哭声,哀婉凄绝。
京中贵人见多了亲族腌臜, 原只当御史公夫妇这异姓养子也不过做戏几日, 不过尔尔, 哪想这一日日哭下去, 竟比寻常人死了亲母还伤心, 倒是真孝顺。
说是夫唱妇随, 夫哭,妇自然也理当相随,然孙府那少夫人哭倒了嗓子, 哭烂了帕子, 也没等到她的夫君有稍稍节哀, 也真是……苦哦。
土地站在孙府灵堂外,仰头看着漫天飘雪, 白雪里飘扬着冥钱白幡, 耳边的恸哭声嘶力竭, 仿佛声声泣血。
一张比死人脸更惨白的冥钱扑到土地的脸上, 土地忙扬袖挥掉了,甚嫌晦气,还跺脚连呸了几声。
低头啧啧, 复又仰头,白雪飘进了眼里,嘀咕道:“分明指了明路,还都要往死路里钻,自个儿作了死,作死了他、他、他!徒生满腔怨愤,却向谁?”
“向谁呦!”
谁逼着认的亲,逼着害的人,逼着选的道?
现而今,对着个雪捏成的假人,怎生哭得这般凄惨?
悔不?
哼,悔也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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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牋鸟替京沂送来的信上,求的是桩颇……为难的事。
只因那前因后果牵涉的已不光是师门,更算是她的家事了。
京沂信上说,她在师祖的水镜里看到她新结识的一个妖族朋友有难,她却被青筠和她爹娘关着不许去相救,还挨了罚,她着实没了法子,才来寻盈阙的。
盈阙知道天族教导儿孙一向古板,规矩又重,而陆吾往日教她时,总拿天族作例,往往先要批上两句,再散散漫漫地教她一些旁人连听都听不懂的大空话,譬如因果,譬如轮回,唔……端的是与天族截然不同的教法。
不过倒也不光是天族,其实整个神族都看不上妖族,将其视为鄙贱邪恶之族,逢妖必除,岂会有神族自甘堕落与妖精相交,更遑言天族天孙呢。京沂她爹娘不曾去幽冥捏碎那个妖族的残魂,已算是天族的气度了。
是以,白弈君与妧斯夫人将京沂关了起来也只能算是他们的家务事,做爹娘的教训娃子罢了,像盈阙这个别的山头的神仙,是不该插手的。
此事因此为难。
不过于盈阙而言,却从来没有什么为不为难,不过是肯不肯掺和罢了。
而此事,盈阙眉头都未皱一下便拍了板。
在小狐貍百般耍赖闹脾气之下,盈阙还是停都不停一下地飞往了幽冥。
茫茫大雪在身后掩埋了冯善娘的哭声,陆吾的洞府一如归来时的寂静,盈阙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小狐貍恨恨跟上,衔着云角,挂在云边,垂着尾巴恹恹不振。
京沂在信上说,她那个妖族的朋友是个好妖,许是怕盈阙也厌恶妖族,她便用了不少溢美之词,还说那妖是无辜被一个不辨善恶,但本事通天的除妖师打入幽冥的,不过妖族的命数是不被生死簿记录在册的,按理,只要能救回魂魄重回肉身,妖精也是可复生的,只是能做到的很少罢了。
她想求盈阙去救救他。
到了幽冥司门口,浊气笼罩,黑云沉沉压顶,不时有小鬼从地底冒出,血浪翻腾,咕咕冒泡,嘶吼厉叫不绝于耳。
摇鞭声声,锁链声声。沿途两边摆着石浮屠,血莲之上,端坐佛陀,浴血而生,普渡万恶。
今日的幽冥仿佛与盈阙先前来时见到的有些许不同。
门口来往的鬼太多,守门的鬼差一时尚未看到她们。
小狐貍一口咬住径直就要往里走的盈阙的衣角:“你干啥咧?你如今可是被天族在八荒六合通缉的神仙!”
盈阙纠正道:“是私下里。”
“……”小狐貍扒拉了两下嘴边的毛,“成成成!就算是私下里,但天族耳目无尽,更何况幽冥司属天族下臣,冥王定是知道天族在找你的,没道理幽冥会不捉你,你就这样进去,还救谁?先救我吧!而且你上回的伤还未痊愈诶!”
盈阙皱着眉想了一会儿,觉着是这个道理,便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里,掐诀低吟,转眼便变作了另一番模样。
眉眼秾丽,眼底淡淡。无情也动人,不笑亦嫣然。
小狐貍乍看之时,被惊了一下,毕竟是个妨害了性命的生死之劫,等定了神之后,才点头道:“嫣然被龙王拆了魂,散了魄,而死在她手里的有灵魂魄也都被她吃拆入腹,这幽冥该是没有鬼认得她的,倒也是个妙法。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