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永夜（四） “如果未来没有阿乐的存在……
八月的异世之城, 长大的冉云祉穿着一身稍显成熟的女性装扮，头发被她低低地挽起来，走在一条小路上。
外面的天不比屋内, 暑气热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了。
她用手做扇摇着, 却根本无法缓解这热天, 从摊位那边买了一块西瓜，尽量走在树荫之下。
身后无声无息跟着一条身影, 那是烛乐。
他一直目不转睛的望着她, 很想知道, 她究竟是为什么来到他那个世界。
直到一辆飞速行驶的异物转瞬之间冲向她，那样的速度和庞然大物确实撞到她，她会死的。
“阿祉, 小心！”他疾步上前，挡在她面前想要把她拽过来，千钧一发之际, 手指却根本不能触碰她, 于是他转身，想要借用灵力挡下那异物。
可他眼睁睁的看着那辆车迎面而来，穿过了他的身体, 撞向身后护着的人。
一声痛呼, 伴随着碎裂巨大的轰鸣声，他的视野里一片血色。
他像被定住了动作一般, 瞪大眼睛，不敢回头去看身后的人。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深爱的女子会惨死在自己面前，就这样离他而去，可是他却根本护不了她一丝一毫。
他的眸光痛苦又绝望, 无相镜映照出来的是真实的过去，这说明她在那个世界，确实是这样痛苦的死去了。
血色一点一点被黑暗吞噬，直到眼前的景象重新浮现，这一次，他看到了身穿黑衣、戴着银狼面具的自己。
身为无乐的自己。
那是他们初遇的时候，他没有丝毫犹豫的杀了她。
她刚被巨物杀死，却又受了他毫不犹豫的一刀，这一切都在提醒他是个多么暴虐凶残没有感情的魔头。
那又如何，都过去了，她不是留在他身边了，只要她——没有接那个任务，他就能当这一切不存在，继续在她身边装作一切都不知道。
他不会再杀她了，也不会让别的事物把她杀死，他有办法让自己保持清醒，会好好保护她。
一切还有回旋的余地，他像个赌徒不甘心不死心地继续看她初来这个世界发生的事情。
既想看下去，又怕看下去，哪怕知道自己胜算并不大……
她在被无乐杀掉之后，送去一片静谧的纯白之中。烛乐站在她身边随同她一起。
虚无的白色中缓缓出现一副画面，他看到画面中阴森可怖、浑身是血，将所有活物都杀光的人。
那个麻木噬杀、眼神疯癫、银狼面具都沾染上大片血迹的人，竟然是他自己。
一个奇怪的声音响起。
“你的任务，就是集齐四大神物，或者杀掉无乐门主，阻止世界崩坏的进程。”
呵呵……把这个世界毁到天翻地覆的人，是他啊。如果她未曾出现，那他就是那个样子吧，和这个世界同归于尽。
难怪她知晓自己只想将这个世界毁了，难怪她会劝说自己放下仇恨，因为她早就看到过了，他毁掉的未来。
那个声音说杀了他。
他自嘲一声，继续去看，指尖攥得生疼，一幕幕，从相遇所发生的一切，她未曾表现出接受这个任务的讯号，系统说任务交给了冉云清，那他就当不是阿祉要杀他。
直到看到她和冉云清的夜谈——在他醉酒的那一晚。
“如果有机会，一定不能放过那个魔头，姐姐，我们一起。”他看到她的唇角一开一合，依旧是熟悉的清甜声音，却说出万分残忍的话，像一把闸刀一般直直落下，一切戛然而止。
烛乐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便中止了无相镜对她过往的窥探，镜中世界碎裂了。他也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狼狈地不顾一切地跌坐在地上。
阿祉要杀了他。
铺天盖地的痛楚从他身体的每一处开始蔓延，心好像碎掉了，碎片在他的身体里乱窜，他感觉自己的皮肉仿佛又要被割开，几乎要看不清一切了，他捂着头，发出呜咽的声音，身体也控制不住的颤抖。
如果他没有爱上她，他现在就该沿着原先的那条路，成为灭世魔头，如今便不会这样痛苦。
不是没有想过要对她将一切和盘托出，告诉他自己就是无乐，可是每次在对上那双干净不容脏污的眸子，他便不敢说了，曾经一次她认出自己，那般抗拒，他不敢去赌。
这样龌龊卑贱、罪孽深重的自己，她从一开始就看到过了，她眼里容不得脏污，和他的开始也是漫不经心的一眼，她对谁都是如此的好……如此，她根本不可能喜欢上无乐，自己又怎配得到她的视线？
他早该死了啊。
以往明亮澄澈的双眸被笼罩上来的阴翳遮蔽，像是被人抽出了全部的灵魂，留在这里的只是一个空壳。
在镜中世界呆了很久，他捏住了无相镜，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在无相镜的过去里，找到了安安静静坐着的她，这是她的潜意识，要修改的记忆太多，他必须清理干净不露出马脚。
他坐到她面前，捧着她的脸，让她直视着自己的眼睛：“看着我。”
她的潜意识并不会反抗，或许对他太过信任，见到他甚至甜甜笑了一下，乖巧听话的望进他的眼睛里。
“阿乐，你来了。”她笑得温柔，却让他心脏又痛了一下。
他不配叫这个名字，无论他多么努力，这一身的血腥依旧伴随着他，洗不干净，就算他变得再好，他依旧是那个卑鄙无耻、引人唾弃的反派无乐。
“你……”他出声，声音很低。
真的……要把她那个世界所有的记忆都抹去吗？在那个世界，她有那么爱她的父母，喜欢她的朋友，她有自己精彩的人生，那些鲜活的幸福的记忆，一旦他改动，那些都不存在了。
没有那段记忆的她，不会滋养出如此温暖的灵魂，那样还是她吗？
“阿乐，你怎么了？”温热的指腹轻轻揉着他的发丝，钻进他的怀里，“没关系，不管发生什么，我在呢。”
这样好的阿祉，对他这么温柔的阿祉，他一定要那样做吗？他身体里似乎分裂成两个人，眸色也开始挣扎。
这不是伤害她，你只是想留住她，为她编造更幸福的记忆有什么错？她的记忆，不需要那个世界的人，只记得你，只要爱你一个就好了。不会有人发现的，把她藏起来，只有你们两个人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