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 往后余生,她只是他一人的妻,他……
御前的青砖又硬又凉, 寒气直从膝盖透进沈清的四肢百骸。
听到宣“进”,她第一次起身竟没站得起来,哆哆嗦嗦地踉跄了几步, 扶着门柱才勉强站稳。
她深吸了一口气, 稳了稳心绪, 神闲气静地撩起门帘, 踏了进去。
殿内烧了地龙, 暖意向沈清袭来, 冻得红肿的指节渐渐有了知觉。
她欲向皇上跪叩行礼时, 被宋徽一把拉住:“免了,省得你将外殿的灰土弄到殿内。”
沈清看了看自己的膝盖处,确实两团漆黑, 她也就欠了欠作礼。
宋徽注意到她的僵红的手, 眼神示意了下松公公,后者马上替过手炉:“沈姑娘, 你且拿着。”
沈清福了福身,无奈地笑道:“多谢皇上好意, 只是微臣这双手四个多月前, 筋络全断, 到现在连这手炉都提不动, 是废人一个了。”
她绝无意装可怜,只是想通过自嘲让宋徽明白,他现在的皇位也有她和程彻的功劳。
宋徽经过这一提点,自是明白她的意思, 佯装轻咳了两声,道:“身子不好还跪了那么久,你也是有能耐, 坐吧。”
她跪三个时辰不是拜他所赐?若在之前,沈清早呛回去了,但现在,他是皇上,是一言九鼎t的天子,说什么便是什么吧,何况她今日有求于他。
“你来做什么?”“皇上想干什么?”
两人同时发了声,沈清落座后,就直言不讳地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宋徽笑道:“我想圆了我哥的梦,这皇位是他让给我的,我无以为报,只能投其所好。”
沈清冷笑道:“原来我在皇上这里只是个物品,可以作为交易的工具。”
什么结义金兰,同生共死,异父异母的兄弟都是骗人的。
宋徽为她斟茶,反问道:“难道你希望子由如此旷世之才年纪轻轻就辞官,回去当个一文不值的教书匠?他这次南下治理水患,调查堤坝贪腐,安抚延城百姓才用了短短四个月时间,日后在政务必大有所为,名垂千史!”
不待沈清开口,他又笑道:“话说回来,谁又不是待价而沽的商品?只是有人被高价垂买,有人被丢弃在地上使劲践踏,虽然这么说有些残忍,但沈清,你能被当成筹码,就说明你现在还有价值。”
沈清冷眼地看着宋徽,道:“所以我哥也是被你当成待价而沽的商品了?哦不对,是被使用后随意践踏的,不值一提的物件。”
她看着宋徽的脸色总算有了变化,嘴角下沉,那番人畜无害的笑意坍塌,寒声道:“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沈清气定神闲地端起小盏杯,灌下一口:“皇上还要继续演戏吗?我在整理我哥的遗物时便看到那张字条了,上面写着‘诗慈库’,之前一直在想是谁给哥哥写的小纸,今日看到皇上拟的圣旨,才恍然大悟,原来哥哥一直都是您的棋子啊。”
只怪宋徽对赐婚一事过于重视,往常的圣旨都是掌印太监进行拟写,而这份却是新皇自己填的字,这圣旨上的字迹和纸条上的隶书一模一样。
“诗慈库,我没猜错的话,就是您给哥哥的任务,参加清晏坊的诗会,从李慈口中套话,去发现库房内的玄机。”沈清哼笑了一声,“你对宋承的弄虚作假与地道之事有所怀疑,但他与杨首辅联合,你不敢轻举妄动,你为庶子,且是最小的一个,手上除了程彻,就什么也没有,所以你不敢自己铤而走险。”
“你得找个替死鬼,为你去前方探险,查明所有的证据,而很不幸,我哥被你选上了,他去参加清晏坊的诗会,都是你策划好的。”
“他中箭之事与你说了吧,他和杨芸会面之事也与你说了吧,我推测,你们本想在我哥在殿试上对此事进行揭发,这个时机非常好,先帝面前,百官作证,一举就能将杨首辅和宋承一网打尽,但哪想到我哥竟没撑到会试就倒下了。”
“随后我来了,就是你的第二颗棋子。那天的晚宴,你一眼就发现台上跳舞的人是我了吧,毕竟你对这块羊脂玉佩如此熟悉,但你却不发一言,因为你知道那晚宋承必会对太子有所预谋,刚好帮你铲除太子。”
“要不是今日见到你的字迹,我恐怕一辈子也想不到,口口声声说做我大哥的人,竟是将我亲哥推下深渊的人,我的命在你眼里也是不值一提,你还真是我的好大哥。”
沈清抖颤着端起茶盏,却一时没拿稳,打翻在地。
宋徽抚掌,道:“真是朕小瞧你了。”
他凑近,卡着沈清的下巴:“所以你知道我为何如此急迫将你嫁给宋屿了吧。”
因为他怕沈清知道真相,更怕程彻知道真相。所以他要将沈清遣走,将程彻永远捆绑在他的身边,他决不允许程彻辞官当个教书先生,只有她嫁人了,程彻才会心死吧。
宋徽冷厉地看着沈清:“你如果敢在到达顾城前自尽,你看我会不会杀了程彻。”他知道沈清如果死了,那程彻必会跟着去,所以他不能让她死。
沈清死死咬着自己的下唇,血腥味漫溢进咽喉,她告诉自己要冷静,宋徽是不会伤害程彻的,但万一呢,万一呢,只要是关于他的,她不敢赌。
她逼视着宋徽,目光如电问道:“什么时候放了程彻?”
“你嫁人出城那天。”宋徽看着沈清唇边的血,欲拿指腹擦拭。
沈清狠狠地甩过头,避开他的指尖,道:“好,越快越好。”
转身离开,瞬间泣数行下,她终归是妥协了。或许宋徽说得对,程彻应该有更广阔的能大展身手的天地。
亲王成婚是国之大事,自是按照高规格办置,内务府刚举办完新皇新后的大婚,又紧锣密鼓地准备肃王的婚事,这紧赶慢赶也奔忙到了来年的开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