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闭目沉默了半晌,语调依然冷硬:“离我远一点。”
沈观:“....”
说书人朝着沈观微微一笑,继续道:“话说,新任妖王,那可不得了了!那可是世家沈家,可偏偏他是妖,不然那可真是郎才女貌,登对得很!”
梵音:“....”
沈观唇边突然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打赏的心再次升起,但看身旁梵音的脸色他最终还是忍住了。
人群中不少人发出疑问,“哎?!真的假的?”
那位说书人就摇摇头,故作高深道:“此事被定律司掌门拦下了,只有定律司内部才知道,普通人自然不知此事。”
“身为正道魁首却被妖王私奔?这谁信啊?”
说书人见众人如此沸腾,更显得有几分得意,抚了抚胡须:“消息保真,欲听后文——”
说书人再次摇了摇箱子,听众们似乎早已习惯,但奈何这话本着实吸引人,便又再次投了些许碎银。
梵音的唇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忽然灵机一动伪装声音道:“那你知不知道付侍郎的八卦啊?”
说书人闻言皱了皱眉,四处张望道:“谁?”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齐摇头。
“付侍郎怎么了?”
“没听说过啊!”
梵音闻言脸色一沉,却没想到说书人仿若一幅若有所思的模样。
“走。”
梵音拉着沈观去到角落处的位置,沈观一落座便招呼小二过来,为了讨梵音开心只点了三菜一汤一壶酒。
梵音深深地看了沈观一眼,面色稍好道:“这个说书人,估计知道一些事情。”
沈观不禁展颜一笑,半转过身子,眸中精芒微闪:“你是想蹲守他?”
梵音微微颔首,看说书人方才的态度显然是知道什么事情,但不方便说,当然也有可能是为了继续说方才的故事。
“咚、咚、咚!”
伴随着三更的更声传入醉仙居,说书人结束的惊堂木声紧随其后。
梵音和沈观则紧随说书人身后,没想到刚出巷子便见说书人逃之夭夭,似乎是早已料到有人尾随一般。
可他却没想到,惹到的并非是普通人。梵音示意沈观看脚印,沈观了然点了点头。
青石板映着残月寒光,沈观折扇轻叩榆木桶盖:先生躲得辛苦。
说书人蜷成一团,伏在木桶底部不敢擡头,颤声道:“我身上没银两,银两都给我的同伙了,我这真没有!饶过我吧!”
梵音指尖轻叩木桶边缘,青瓷耳坠在月色下泛起幽光,露出微笑,舒缓他的情绪:先生误会了。
她嗓音清泠如碎玉,却让说书人脊背发凉,不过是打听些付侍郎的旧闻。
枯叶打着旋掠过青石砖,说书人浑浊眼珠骤然紧缩:莫不是...李姨娘那桩事?
话音未落,一叠银票已飘然落在眼前。沈观折扇轻挑对方下颚,狐貍眼弯成月牙:先生果然通透。
银票边缘的金粉在月光下闪烁,说书人喉结剧烈滚动,指节因攥紧而发白。终于,他颤抖着将银票塞进里衣,贴着心口的位置。
这银票抵他三年五载都不在话下,他兴奋道:“自然,好说好说。”
说书人笑眯眯道:“这个嘛,我也是听我邻居稳婆同我说起。真假嘛,难说。”
他一只手按住自己的胸口,一只手抚着自己胡须道:“付侍郎不是又纳了个新妾嘛。好像是去年的那个叫什么,李妾室怀的孩子夭折了……”
“接生的稳婆说生出来的孩子也奇奇怪怪的,李妾室还疯了。付侍郎为了名声,就给了稳婆些钱,让稳婆找了个孩子顶替。”
梵音神色微见凛冽,冷冷道:“带我们去见稳婆。”
说书人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道:“这个好说,只不过嘛……”
沈观唇边快速掠过一抹冷笑,之后便是毫无表情:“待我们见到稳婆,确认消息真假后,我们再给你后续报酬。”
说书人顿时满脸堆笑,忙不叠地也上前道:“好勒。两位贵客这边请~”
说书人像是为了防止他们记录路线一般,故意往各大小巷转来转去,最终在一间不起眼的小居停下。
“这里便是我说的那个稳婆……”
沈观白玉扇骨抵住说书人后颈,温言带笑:先生这认路的记性,倒比说书的本事更绝。
梵音挑了挑眉,定定地看着说书人,唇边突然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还请先生带我们一探究竟。”
说书人身躯微颤,却还是推开了藩篱,低声喊道:“王婆,在家吗?”
小屋亮起一盏灯,中气十足的女声回道:“六子,大半夜喊什么喊!喝醉了滚回家睡觉去!”
说书人瞟了两人一眼,呵呵一笑,苦着脸喊道:“王婆,有生意来啦!”
王婆骂骂咧咧起身走向门口,打开门骂道:“大半夜什么生意?”
没想到迎面而来的便是一个貌美男子,那模样可俊可俊,俊到她心趴上了。
她立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带着几分羞赧道:“哎呀,六子,你咋不提前招呼声呢,这多不好意思。”
说书人不禁一笑,打趣道:“刚刚还骂骂咧咧的,现在怎么这幅态度了。”
王婆伸手便是拍了一下六子的肩膀,“胡说八道什么呢。”
六子被一掌拍退了几步,“.....”
王婆热情的拉着沈观进屋子,道:“哎呀,公子不知婚否?是要王婆给你介绍吗?”
沈观表面上宁静安详,实则悄咪咪朝梵音投向求救的眼神。
梵音不禁一笑,饶有兴味地看了王婆,道:“王婆,我兄长如今还未婚呢。这不,便来找你打探消息。”
王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中已明白了大半,起身回厢房捯饬了一下,拿出了一大叠画像递给梵音道:“这些都是长平城未婚的女子,各个都顶好的,你可以替你兄长斟酌一二。”
沈观闻言脸色铁青,声音仿佛是从紧咬的牙根中挤出来的一般:“王婆,我之前与付侍郎的李妾室,情投意合,奈何……”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我听六子说,她如今过得不是很好。而如今,付侍郎也另娶新妾了,不知有什么法子能?”
王婆叹了一口气,缓缓迈走上前,双手捧住了沈观的脸,轻轻揉了揉,低声道:“哎哟喂,这么俊的小伙子还这么痴情呢。”
“王婆和你说,这人吧,你还不如放弃吧。外面这么多美娘子,不差李妾室一个。”
梵音指尖轻点椅背,一幅怜惜兄长的模样道:还望婆婆成全这桩念想。
沈观视线轻轻一斜,看见坐在一旁的梵音正在举杯喝水,暗暗一笑,故意捏着哭腔道:“可她小时候救过我,偏偏还忘记了我。我忘不掉她啊!”
梵音:“....”这水太烫了,算了,还是不喝了。
六子的眼睛则t是在这几人之间不断来回提溜。
王婆搓了搓冰冷的双手,放在嘴边呵了口热气,浑身打了个冷颤道:“俊小伙啊,咱还是放下吧。”
她刻意放低声音,像是耳语般道:“李妾室她……不对劲啊!”
沈观脸色突然微微转白,唇边也露出了一丝惨然的笑:“王婆,她怎么不对劲了?”
他从怀中取出银票,硬塞给王婆手上道:“我听六子说,王婆你神通广大,一定能把李妾室赎回来的。”
王婆横了一眼六子,斥责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啊!”
六子:“???你之前没和我说这事啊?!”
王婆见他如此深情,又拿了人家的银票,起了几分怜惜道:“最近长平城邪门得很——”
“你们可千万别到处乱说,不然我这稳婆就当不了了。”
沈观和梵音微微颔首,沈观忽地倾身握住王婆手腕,眼尾洇开薄红:“我们绝不会背叛王婆的,王婆你放心。”
王婆悚然动容,眸中一片苍凉道:“最近,我们稳婆接生了不少死胎。”
她说完双手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像是要搓掉寒意一般道:“这死胎,往年也有。只是今年尤其多,而且有些……
她说到这里像是回忆起死胎的模样一般浑身打了一个冷颤道:“面容压根不像人呐!”
梵音和沈观紧张地对看了几眼,用眼神大略沟通了一下。“可这事闻所未闻啊!”
王婆面色如雪,慢慢闭上了眼睛道:“害,都是有头有脸之人,这等不吉利之事,哪能外传出去的。”
梵音旁敲侧击道:“那死胎都不能入祠堂了?”
王婆脸上闪着阴晴不定的神色,叹了口气道:“死胎哪能入祠堂啊,大多数他们都是给钱让我们料理后事。”
梵音转头与沈观交换了一下眼神,从对方的目光中知道他的结论也与自己一致。
沈观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眼白有些发红道:“那……李妾室的孩子也是王婆料理的吗?”
王婆看到这俊俏公子眼眸含泪的模样,心一下子就软了,“哎哟喂,哭啥啊!是王婆料理的,你还不死心啊?”
沈观像是痛彻心扉的落寞和失望道:“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怎能轻易放弃她呢?”
王婆被沈观的破碎感和深情狠狠感动了,“哎哟,王婆我告诉你在哪,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她转身便回厢房,拿出地图给到沈观道:“俊小伙,就在这乱葬岗上。”
王婆点了点地图上的乱葬岗,特别嘱咐道:“痴情俊小伙,现在大半夜就别去了。”
“李妾室的孩子,我给立了个无名碑,上面只记了日期。”
她很夸张地叹了一口气,酸溜溜地感慨道:“也算是记录了他们来过这人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