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拾起案上画纸对着月光端详,侧脸被映得近乎透明。
但看沈观和按在桌面上僵直苍白的手指,她带着几分怜惜道:“鹿蜀到底能不能致使人怀孕还未知,更别提……你也知道你是个男子啊。”
沈观眼尾染着薄红,偏生要勾起春水般的笑,指尖暧昧地描摹她腰间玉佩轮廓:若真有了...
他忽然将画纸覆在彼此交叠的衣袂上,宣纸上的鹿蜀在月华下泛起微光,梵音大人可要对我负责~
“....”
梵音有些好笑地瞅了他一眼,低声道:“若你有本事怀上,我定会负责的。”
沈观:“.....”
梵音意味深长的狡黠挑眉,岔开话题道:“送子娘娘庙有两个疑点需要查的;”
“其一:五年前资助观音庙的高官是谁。其二:这个含有造忆草成分的药作用是什么。”
沈观执茶的手在空中微顿,盏中碧色茶汤泛起细密涟漪。他擡眸时,瞳仁里凝着寒潭碎冰:高官尚可追查,至于造忆草...
“得劳烦伏御了。
他的咒诀吟诵声似远古巫祝的低语,屋内的布帘无风自动,厢房梁柱如同浸入水面的倒影般扭曲,裂开的空洞里传来油星爆响与咀嚼声。
梵音瞧着洞中景象怔了怔,足有半人高的银狼正蹲在灶台前,毛茸前爪捧着烤鸡,油亮鼻尖沾着两粒芝麻。
“....”沈观眼底笑意倏地凝成冰棱。
啪嗒!”
疾风狼浑身银毛炸开,烤鸡掉进陶锅溅起油花。他慌乱抹着嘴跪伏下去,喉咙里挤出呜咽:参、参见吾王...
他张开嘴巴,鸡肉从嘴巴掉落。
沈观向梵音柔柔一笑,随后转头眼神阴鸷微微眯眼对疾风狼,只见他神情转换那般快速,却又自然之极。“我有要事需要你去办。”
疾风狼闻言一脸喜色,激动道:“请妖王大人尽情吩咐!”
劳烦你送件东西。
沈观语气柔如春风,广袖拂过时却带起刺骨寒意。青瓷药罐在空中划出弧线,疾风狼条件反射跃起叼住,喉间还卡着未咽下的鸡骨头。
银狼金瞳瞪得滚圆,药罐在利齿间咯吱作响。这算什么?他堂堂狼王,如今竟要当跑腿小厮?
可有不妥?
沈观指尖轻点案几,每一声叩击都似冰锥刺入骨髓。
疾风狼后颈绒毛被冷汗浸湿,尾巴死死压住躁动的妖气:谨遵王命!
待虚空裂缝弥合,他猛地将药罐摔向草垫,却在瓷片飞溅前用尾巴卷了回来。
该死!那位大人的东西,他连发脾气都不敢。
岂有此理!
洞窟内群妖怒吼震落石屑,尖爪撕扯着岩壁,王上何等尊贵,竟被他当杂役使唤!
疾风狼烦躁地甩尾,将石壁上火把扫得火星四溅,暴怒道:都滚出去!
小妖们连滚带爬逃出洞xue,黑暗中唯余疾风狼幽绿的瞳孔闪烁。它低头审视腹毛间裹着的药罐,四爪骤然发力,银色飓风裹着它腾空而起。
秀浮萍,表面是良田美池桑竹之属,实则暗藏无数玄机。
刚抵达浮萍村,它便远远望见村中房舍的剪影在月光下静卧。
下方山涧倒映着碎银般的月光,本该宁静的浮萍村此刻却令它浑身鬃毛倒竖。
那些棋盘状排列的稻田太过规整,连桑竹摇曳的弧度都像是丈量过的,而蛰伏在阴影里的窥视感,正顺着夜风攀上它的脊梁。
“嗷呜!”
疾风狼发出两声悠长的狼嚎,声波在寂静中荡开涟漪,引得村口老槐树的枯枝突然簌簌作响,疾风狼急刹在树冠顶端,月光为它镀上一层银霜。
正在假寐的银夜猛然竖起耳朵,毛茸茸的尾巴扫过梵雪的裙裾。
梵雪指尖深深陷进银夜的毛发之中,她听懂了这暗号,疾风狼已至村外。
早上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他们几人佯装成难民昏倒在浮萍村村口,浮萍村村长带着村民将他们擡进村时,脸上堆着殷切的笑容,嘴里念叨着 来了浮萍村,就是浮萍人。
却在安置时将三人分别关进不同院落,更派了个村民日夜守在院外,说是 照料伤病,可眼睛却始终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甚至阻止他们三人见面。
表面上这些村民们和乐融融,甚至都扛着锄头走向田间耕田种地,还会互相笑着打招呼,仿佛一切都很正常。
可是,他们的眼睛却时不时瞟向这几位异乡人。
原来阿姐早就算到了...
梵雪轻抚银夜颈间的鬃毛,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这几日多亏这银夜在监视者眼皮底下穿梭,将情报藏在银夜的皮毛间传递。
此刻她压低声音,仿佛在与空气对话:银夜,接应疾风狼,把药传给伏御。 说着将一枚铜符塞进银夜项圈。
银夜如风般窜出房门,在阴影中灵巧穿行。村道上看似空无一人,可梵雪分明瞥见屋檐下闪过半片灰袍衣角。她攥紧袖中短刃,静待下一步变故。
村外槐树下,疾风狼正焦躁地刨着地面,爪尖在青石上刮出刺耳声响。
忽听草丛中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它闪电般扑向声源,却在看清来者时僵。
那个拆了阵营的银夜正甩着尾巴,嘴里叼着那枚铜符。...... 给你的。
疾风狼听懂了银夜的呜叫,将药罐轻轻推过去。银夜叼着药罐返回村中,途经祠堂时,分明听见屋内传来铁链拖动的声响。
它加快脚步,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奔向伏御的院落。
此刻伏御正在院中假寐,见银夜归来,立刻将耳朵贴近它的皮毛。
现在无法调查。
他望着院门口影影绰绰的村民,声音比月光更冷,耳语般道:这村子每个人都在监视,没办法查药丸里面的成分。
银夜轻轻嗷呜一声,只能转身去找元瑾轩,可没想到出乎意料的是平日里最容易出纰漏的元瑾轩没想到却最靠谱。
屋内传来元瑾轩带着酒气的哭诉声,它竖起耳朵,听见那个被称作孙兄的监视者正拍着桌子怒骂世道不公。
孙兄啊 ——我和你说!
元瑾轩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哽咽,我们兄弟几个被那黑心村长赶出村子时,连口热粥都喝不上!要不是遇上浮萍村的好心人...
“是啊。都快饿死了,没想到……”
他猛地灌了口酒,酒液顺着脸颊淌在粗布衣上,你们这儿的村长真是菩萨心肠,哪像我们村那个,简直蛇蝎心肠!
“呜呜呜……”
孙兄原本紧绷的肩膀渐渐放松,灌了口酒后感慨:元兄你这话可说到我心坎上了!我们浮萍村别的不说,就是讲究个义气!
银夜悄然起身,爪尖划过石板发出细微声响。它绕到后窗,看见元瑾轩手搂着孙兄的肩膀,两人像是称兄道弟一般:“孙兄!”
“元兄!”
只见两人忽而抱在一起痛哭,倒让银夜蹲在门口生出了几分犹豫。
元瑾轩擡眼便看到银夜,使劲使了个眼色,示意银夜进来。
元瑾轩突然掩面痛哭,我们被逐出来时,连狗子都跟着遭罪。小夜啊小夜,是为兄对不住你!
他踉跄着扑向门口,一把抱住银夜,泪水混着酒气滴在它颈间。
“嗷呜....”银夜配合地发出呜咽。
孙兄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站起,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
看元瑾轩抱着银夜哭得肝肠寸断,他默默擦了泪水,安慰道:元兄节哀...
“呜呜呜!你说这世上怎么就有这么狠心的人... 连畜生都不放过...
孙兄拍着他的背安慰,但实在是被元瑾轩的嗓子嗷得头疼欲裂。
于是他拍了拍元瑾轩的肩膀,起身离开,还给元瑾轩阖上门。
元瑾轩继续哭嚎着,可手中的传令牌却闪着红光,“呜呜呜.....”
“没办法啊!小夜啊啊啊啊!要不是被逐出村子,你也不会跟着我受苦了!”
银夜:“嗷呜.....”
梵音:“.....”
沈观:“.....”
元瑾轩继续靠着哭嚎传递信息:“臭村子,就是太坏了。不过,现在我们的好日子要来了!”
“浮萍村愿意收养我们,说来了都是浮萍人。我们终于可以不用再颠沛流离了……”
梵音挑了挑眉,眸中闪过一丝赞赏t,已经明白目前他们几人应当是潜伏进浮萍村。
再按照目前梵雪和伏御至今未传讯过来的情况下,应当是被监视了。
梵音轻声回道:“了解。”
元瑾轩听见梵音的回话便立刻掐断传令牌,将传令牌塞进银夜的腹部。
过度的饮酒导致的昏昏欲睡终于在元瑾轩放下戒备心后起作用了,元瑾轩打了个酒嗝便紧紧搂着银夜入睡。
屋外的孙兄忽而发现屋内的声音没了,原本惺忪的睡眼忽而锐利冰冷,掌心下意识按住腰间短刀。
方才还此起彼伏的犬吠声突然消弭,像是被无形的手掐断了喉咙。他屏息凝神,耳畔只剩夜风卷动茅草檐角的簌簌声。
元兄弟?
他猛地撞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月光倾泻而入,照亮蜷在床榻上的青衫书生。
那只银黑相间的狗正将脑袋枕在主人膝头,湿润鼻尖随呼吸微微翕动。
他二话不说直接推开门扉,却见元瑾轩紧紧搂着那只狗昏昏欲睡。
他放下腰间的武器,轻轻吁了一口气,转身阖上门。
村中祠堂忽而燃起灯笼,三位监视者眼神微微一沉,确认前方出现了交替人后便前往祠堂。
祠堂内人影憧憧,祠堂正中的便是花甲之年的村长,虽然看似头发花白,可眼神却透着一股精明狠厉。
他端坐太师椅,嗓音沙哑如钝刀磨石,枯瘦手指正有节奏地叩击雕着猛兽的椅背。
烛火将他佝偻的影子扭曲投在梁柱间,竟显出几分张牙舞爪的狰狞。
他擡眼看向那几人道:“怎么样?那几个外来者现在什么情况?”
孙兄回道:“村长,目前还很老实,没有什么异样。”
其余两位监视者犹豫道:“目前观察不出什么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