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住杵到地上的伏虎棍,拖着残破的身体站起来,血水流淌在被折磨变形的手臂上,无法再勾勒出原本结实流畅的线条。
伏虎棍在手中一转,杀气腾腾指向身前的包围圈。
师缇雪悬在喉咙口的心又稍稍落了些下去,这里没有旁人,她说话更大胆直接:“说实话,我没想到你要陪我进来,你说你修为也不高,要不是我罩着你,你肯定早就死了,明知道有危险还要来,是因为喜欢我吗?”
她天真坦荡地举着例子,也用了不少勇气:“我哥哥为了博他从小喜欢的姜姐姐笑一笑,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去找她从前念叨过的一个什么荧惑灯,连我爹的棍子都不怕了。翼风也说过,他只会为了喜欢的人而不顾性命。苍云息,是这样吗?”
“才不是,虞渊的封印和邪魔神秘得很,我这辈子就想来见见别人见不到的东西。”苍云息声音弱了下去,笑着仰头看了看逐渐变得虚幻的龙柱。
十八道银焰令的力量已耗到极限。
母亲在病榻前留给这个与他指腹为婚的姑娘的礼物,最后总算送到她身边了。
师缇雪抿了抿唇,耳尖微微的烫红凉在风里。
真丢人。师缇雪心想,还好刚才没说这次出去之后,她就向苍家提亲,把他娶回虞渊,让他一辈子陪着自己好不好。
最后一只火蝶恰在此时填补了漩涡的最后一缕缝隙。
总算被堵住的漩涡之中,无数粉末带着少数几只如漏网之鱼般钻进了漩涡里的火蝶,往外域飘了回去。
炽热的温度在轻盈张合的蝶翅上节节攀升,在师缇雪掐准的那个时刻,轰然爆炸。
剧烈的爆炸声从一个个漩涡内部传来,隔了一个世界般遥不可及,却因为太过于惊心动魄,让桑岭的天地也随之动荡,好似就发生在眼前。
总算撑到结束了。苍云息笑着倒了下去,倒在脑海中无处不在的轰鸣声中,邪魔堆里。
师缇雪被连续的惊天巨响炸得头晕目眩,但要做的事情成了,她捂着脑袋,又开心又委屈:“苍云息,我脑袋疼死了。”
没有人过来摸摸她的脑袋,银焰龙柱的光芒闪烁不止,将要被邪魔攻破。
“苍云息?”师缇雪蹙蹙眉,转身去看。
哪有什么厉害得没边的神力屏障。
昔日意气风发的青年被邪魔撕扯,身形几近破碎。
她睁大双眼,尖叫着杀了上去:“苍云息!”
她原来保护不了一次次许过承诺的人。
保护她的也不是神力残力,而是苍云息。
一切都糟糕透了。师缇雪想起每年陷在桑岭的那三百天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不如试试把这些糟糕的东西,包括失败的自己,都毁掉,反正她也什么都不怕了。
一段离火绸透过越扩越大的裂口从天而降,穿入地面的裂缝之下,卷着苍云息的腰身将他拖出了封印之外,漫天血雨纷落。
“缇雪,封印快被彻底攻破了,别跟邪魔纠缠,快修补封印!”华盈果决的声音从空中落下。
她目睹了封印下方流淌着朋友的血,却被邪魔缠身,无能为力,情绪已经冷得像北荒深冬里呼啸的风。
师缇雪发红的双眼擡向夜空,发现已有无数道裂痕从那条口子蔓延向了四面八方,遍洒天地间的月辉都长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华盈站在裂口之外堵着大群邪魔,身上也淌着血,方才抽手带走了苍云息,分神片刻,肩上就添了一道深深的伤口,整条右臂都险些被斩下来。
师缇雪脸上的泪水也来不及擦,视线模模糊糊的,飞雀鞭卷起一具尸体狠狠砸向被控影术暂控一瞬的邪魔堆里,给自己砸开了一条路,三两下狂奔向封印之外,踏风凌虚,擡手结阵。
神力残力流经她身上,一层层荡漾开,最先将困住华盈的那群邪魔惨叫着从高空摔烂在地上,之后绵绵不绝地涌向封印之中,如温柔的水波漫过深深浅浅的裂痕。
师缇雪不知是因为自己崩溃的情绪根本无法调整,还是那些粉末已经发挥了作用的缘故,轻车熟路的修补之术变得有些力不从心,封印好像也将破了。
华盈将一切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压抑着突如其来的一股剧痛,将一道道凝神咒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注入师缇雪身上。
师缇雪告诉自己要专心一点,抽泣声却变成了号啕大哭,朦胧的视线中,封印的裂隙一点点闭合。
斑斑裂痕终于要被流动的神力残力抚平的那一刻,一道英挺健硕的身影出现在桑岭之上。
师缇雪仅是余光一瞥就认出了他,泪流不止。
“翼风,快带他回去。”师缇雪扭头看向地上血泊里被生死蝶流连的青年,大声哭嚎道,“你救救他,快带他回去啊!”
翼风低垂的眼眸情绪冰冷,只干脆地应声:“是。”
他背起苍云息,顺手捏碎了生死蝶,一步步往来时的路走。
面无表情,在心里在默数。
三。
二。
一。
笼罩桑岭的封印如从天落地的瓷罐,支离破碎。
欢呼与怪笑声涌入人间,邪魔现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