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盈擡起手背,看了眼色泽诡异的伤口,平静地往荒墟之外走去,没有停留。
千秋楼。
日夜驻守在楼外的七杀侍面无表情横刀拦下青凰,四周积雪的树下,也藏着一队队蛰伏的暗影。
素瑶随江璧月去烨都之前,将七杀侍暂时交给了千刹。
浮雪之巅的七杀侍中,除了青凰手下那一队之外,其余的全都是江璧月的人,在她的安排之下,几乎已经把控了整个浮雪之巅,通往千秋楼的各条路更是已经被他们把守了起来。
青凰又不可能将这些七杀侍都替换成她的人,怎么能一路畅通无阻的就到了这里?
千刹不动声色地藏好眼底的疑惑,冷冷地扬高声音:“大小姐有令,任何不长眼的人胆敢靠近千秋楼,打扰领主休息,一律杀无赦。”
青凰掩唇轻笑,眸光凌厉:“北荒哪来什么大小姐?”
一道血迹喷溅在千秋楼的纱窗上。
来回踱步的江如晔扭头看向窗上那道深红的血迹,面露喜色。
他整理了一下衣襟与头发,等了一会,推门声赴约而来。
久闭的房门被人轻轻推开,尘埃飞舞的光束下,一道清秀恬静的身影如及时雨一般出现。
江如晔如见救星,露出一个自认为最慈爱的笑容,快步迎了上去:“盈盈,聊宿说你很快就回来了,让我不要轻举妄动,我就知道你想好了挽回局面的办法,你不愧是我看重的孩子。”
华盈反手把门关上,打量着她的父亲。
多日不见,英姿勃发的北荒领主竟然佝偻了脊背,变得苍老可怜,前额与眼角都堆叠起了皱纹。
华盈面色温婉:“父亲受苦了,我既然回来了,就不会再让您继续被关在这种地方,剩下的都交给我好了。”
江如晔没细听她的话,着急问道:“月儿现在何处?你把她带回了吗?”
华盈微微一笑:“死了。”
江如晔面色空白了一瞬。
死了?
那个大逆不道的逆子死了不打紧,但她如果是死在华盈手里的,那就意味着华盈已经脱离他们的控制了。
不可能。
江如晔右手抓住桌角,快速平复心底惊慌的情绪,然而他稍一擡眸就对上华盈淡然的眼神。
他心底一咯噔,回味了一下华盈刚才的话,那个令他不安的那个猜测越来越强烈。
“父亲?”华盈耐心地唤了他一声,在桌边坐下,她明明仰头看着江如晔,却给他一种睥睨之感。
江如晔迟钝地动了动眼珠。
华盈修长的手指轻而缓地随意点了点桌沿,继续说:“父亲,现在您虽已自由了,可噬心咒却解不了,江璧月有一点说的没错,您身子抱恙,再让你被北荒事务所累,就是我不孝了。”
江如晔心底一震,不可置信地理解着她的言外之意。
她不是来救他的。
人也是她杀的。
江如晔慌乱地想起了什么,藏在袖下的手指微动,面色半分不变:“盈盈,你不仅带回了天册石,还替江家清理了门户,功不可没,所以从今日起,你就是北荒大小姐,北荒将来的领主只能是你的。”
华盈摇摇头,擡手托着下巴,斜斜地睨着江如晔:“不必了,什么大小姐,这个称呼,我嫌晦气。”
江如晔浑身血液冰凉。
衣袖下,微动的手指止不住地发颤。
华盈盯着江如晔逐渐慌乱闪烁的眼神,安安静静地等了半晌,随后秀眉微挑,稍稍歪了一下头,用不解的口吻问他:“怎么了父亲,你的夺心蛊,不管用了吗?”
江如晔面上的镇定再也维持不住,如临大敌般瞳孔猛缩,往后踉跄了几步,脸色惨白道:“盈盈,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知道月儿为什么只敢把我关在千秋楼,却不能杀我,你也一样,若是惊动了无上者,你必死无疑。”
江家每一任家主都会在家主之令上留下独属于自己的心契,若非他心甘情愿解开其上的心契,交给接任者,家主的位置就无法被任何人夺走。
而北荒的两位无上者一旦知道真相,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害家主的逆贼。
这是江如晔的护身符。
华盈点点头,浅笑着说:“父亲,你暂时是生是死,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况且你活着的确还有点用,所以你先把雪天令交给我就好了”
江如晔心中一灰。
华盈到底发现了什么至关重要的秘密,竟然要查到雪外天了?
他竭力让自己保持镇定:“雪天令并非我一人之物,只有得到了北荒所有长老认可的人,才能持雪天令进雪外天。”
华盈若有所思:“可我方才来千秋楼之前,先去了一趟北干殿,告诉了那些难对付的长老们,我,是沧州五城之主。”
窗外细雪纷飞,折断枯枝,江如晔仿佛也被一片轻飘飘的雪花压垮了。
北荒不缺奇能异士,更不缺天材地宝,却因身处北境,粮草储备不如另外几家,这也是他那日对林之凇提出休战的最大原因。
可华盈竟然带着沧州五城回到北荒了,解决了这个难题。
江如晔能想象到那群长老们定然惊喜万分,在江璧月已死的情况下,他们也不得不对她付出信任与期望。
他的生死的确不重要了,她已经成了北荒实际的领主,还留着他,只是为了避免无上者来找麻烦。
江如晔只觉得毛骨悚然。
当年那个只会唯唯诺诺唯命是从的女儿,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算计,又从哪里抓到了机会,悄无声息地清除了一个又一个的阻碍,成长为今日这般无法无天的样子?
华盈笑着站起身,半步无上境的威压包围屋子,压着江如晔往地上跪去。
她声音很冷,是命令,完全变成了江如晔从没见过的模样。
“雪天令,拿来。”